大梦春秋103|吴王夫差北上争霸,为何首先讨伐鲁国?

夫差求霸中原,采取的是先礼后兵的策略。

吴国军队自南而北,从长江流域进入淮河流域,最后抵达黄河流域,目标直指鲁国。鲁国乃周公之后,礼仪尽备,又与周室关系最为亲近(起码名义上如此),征服了鲁国,对其他中原诸侯而言,具有强烈的示范意义。

淮河

公元前488年夏,吴军逼近鲁国,夫差召鲁哀公姬蒋(鲁定公姬宋之子,公元前495年即位)相会于鄫(原为姒姓小国,公元前567年被莒国所灭,为莒邑,公元前538年鲁国取之,其地在今山东省枣庄市东)。这次相会气氛不算太友好,因为吴国态度比较强硬,大概提了不少要求,其中或许就包括索要鄫邑,以及要求邾国的管辖权等等。姬蒋当然不想给,但不给又害怕,只能不情不愿地给了,会盟的气氛由此可想而知。

事实上,就算姬蒋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夫差,夫差也不会满意,他千里迢迢跑到北方,断然不是冲着一座区区城邑和某个弹丸小国而来的。所以会后不久,夫差即遣使向鲁国索要百牢——牛、羊、猪各一百头——以为享宴之用。

显然,吴国如此举动含有威胁的意味。

鲁哀公姬蒋令大夫子服何(子服氏出自孟氏)回复道:百牢?太过分了吧,周室先王也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吴使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道:宋国尚且享吴国以百牢(此事未见记载,不知发生在何年何月),鲁国岂能不如宋国?再说了,贵国宴享晋国大夫士鞅时尚且超过十牢(其事在公元前521年),馈赠吴王以百牢,有何不可?

子服何回道:士鞅是个什么人?贪而无礼,又以大国之威恐吓鲁国,鲁国无奈才享之以十一牢;贵国若以礼仪命令诸侯,鲁国自然也会按照礼仪行事,该送多少送多少;若抛弃礼仪,必定索要百牢,鲁国也没办法。

子服何的意思是,你执意要,鲁国当然不敢不给,只不过你如此贪婪无礼,诸侯如何肯服?

吴使不为所动。

向姬蒋汇报时,子服何恨恨说道:吴国抛弃上天违背礼仪,离亡国不远了;我们还是给他们百牢吧,否则必受其害。

子贡

夫差仍不满意,得了百牢之后,又另寻借口挑衅。吴太宰伯嚭派人召见季孙肥(即后世所称的季康子,为季氏宗主),季孙肥不去,令子贡(即端木赐,卫国人,孔子弟子,长期在鲁,从事外交工作)前往。伯嚭十分恼火,质问子贡:吴王不远千里而来,鲁国大夫竟然不出门,这算什么礼仪?

子贡回道:这自然不是什么礼仪,不过是畏惧大国而已;大国行事不尊礼仪,后果如何估量?寡君已经奉命前来,大夫们自当留守国内,岂敢虚国尽行?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鲁国国君和大夫们要是都来了,吴国趁虚而入,该怎么办?

伯嚭无言以对。

很显然,鲁国人的阳奉阴违让吴王夫差很不舒服,急欲找个理由攻打鲁国,但鲁国行事谨慎,处处不忘强调礼仪,是以夫差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吴国必将成为中原诸侯的公敌,到那时,莫说称霸,能在中原讨得些便宜已是奢望。

带着恼火的心情,夫差撤军还国。

不过夫差不必恼火太久,数月之后,他要的理由出现了。

是年秋天,季孙肥不顾群大夫反对,说服鲁哀公姬蒋起兵伐邾。鲁军到达邾国城下时,犹闻钟鼓弦歌之声,邾国之君正在宴饮欢会,根本不知道敌兵突至。邾国大夫听到消息,纷纷跑去劝谏邾君:赶紧停了音乐,整军抗敌吧。邾君不以为然。大夫茅夷鸿心急如焚,请求向吴国求援,邾君还是不同意:鲁国这么近,他们敲个梆子我们就能听到;吴国却远在两千里之外,没有三个月根本到不了,他们管得了我们吗?况且,对付鲁国,邾国自己的军队已经足够了吧。

数日之后,鲁军攻入邾国都城,一番劫掠之后,撤军。邾君被捉到鲁国,囚禁于负瑕(在今山东省兖州市西)。

此时,茅夷鸿已经携礼远赴吴国,请求吴国发兵援救。

苏州古城

茅夷鸿的求救之词处处指向吴王夫差的“七寸”:鲁国以为晋国衰弱而吴国遥远,仗着人多势众,背弃了与君王订立的鄫邑之约,置君王的威严于不顾,悍然侵凌我小国;下臣前来,并非自爱邾国,而是担忧君王之威严不得建立;君王之威不立,我等小国何依?夏天盟于鄫,秋天即背之,鲁国得逞其心,而君王不加阻拦,四方诸侯如何事奉君王?鲁有战车八百乘,虽堪为君王副手,但未必忠;邾有战车六百辆,却是君王忠心耿耿之部属;难道君王要将部属拱手送与副手?还请君王考虑一下。

夫差无需考虑,他早就在等待这样一个让他师出有名的完美借口了。何况,茅夷鸿言辞恳切,恭敬如仪,分明已把自己视作诸侯霸主,此时不出兵伐鲁,显示吴国的赫赫国威,更待何时?

这是吴国第一次正式与中原地带的重要诸侯交战,夫差纵然信心百倍,终究有些忐忑。出发之前,夫差把叔孙辄叫来,打听鲁国的事情。叔孙辄出于鲁之叔氏,公元前498年,他与鲁国费邑(季氏私邑)之宰公山不狃发动叛乱,袭入鲁都曲阜,后兵败,一同逃亡入齐,又辗转逃到了吴国。此刻面对吴王夫差的询问,叔孙辄觉得自己有机会出一口恶气了,脱口说道:鲁国有名无实,若伐之,必如愿!

夫差大喜,当即决定由叔孙辄为吴军引路。

叔孙辄喜不自胜,从夫差那里退出后,径直去找公山不狃,将事情经过如此这般告诉了公山不狃。叔孙辄本想与公山不狃分享喜悦,不料竟遭到后者一顿奚落:这岂非违礼之举?君子离开自己的国家,本来就不该奔赴敌国;在自己的国家没有尽到臣下的本份,却整天想着去攻打它,为敌国效力,那还不如死了算了!遇见这样的任命,必须想办法避开!再说了,因小恨而妄想颠覆自己的国家,你自认办得到么?你赶紧去向吴王推辞,让他找我吧。

一席话说得叔孙辄羞愧难当,硬着头皮去见夫差,辞掉了引路的任命。

夫差又把公山不狃找去,问他对伐鲁有何看法,公山不狃答道:鲁国平时虽无肝胆相照的盟友,危急之时,却必定有同仇敌忾愿与之誓死抵抗的援国;晋国、齐国和楚国都会去帮助鲁国,因为鲁国好比它们的嘴唇,唇亡则齿寒,这道理君王一定明白,晋、齐、楚也心知肚明,它们岂能不施以援手?所以,下臣认为君王伐鲁,恐怕难以如愿。

夫差听不进去。

他或许觉得,那些“牙齿”们今非昔比,不足为虑。

公元前487年三月,吴军北上伐鲁。公山不狃负责引路,专挑险地行军,是以吴军行进迟缓,给鲁国留下了充足的备战时间。

然而鲁军毕竟实力不济,吴军入鲁境后,连战连捷,数日之内,攻克城邑多处。但是,当吴军逐渐逼近鲁都曲阜时,夫差却因为鲁军的誓死抵抗,内心担忧日渐增加。有一次战斗,吴军得胜后,把几具尸体献给夫差,夫差看后叹息道:这是同一辆战车上的人,同车而能共死,足见鲁国尚能用人,不可轻视。随后,又有消息传来,鲁国人精挑细选了三百名敢死之士,准备夜袭夫差住所,夫差不敢怠慢,一夜之间,三次挪换住处,连觉都没睡好……

曲阜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在鲁国这条小河沟里翻船,而且随着时日增加,或许真如公山不狃所说,会有某个国家向鲁国施以援手,那样情况无疑更加糟糕。夫差不想再继续冒险,他主动提出与鲁国讲和,签订盟约。当然,这个盟约不可能是公平的,夫差在里面加入了一堆极其苛刻的条件——对鲁国而言,简直等同于屈辱的城下之盟。

鲁哀公姬蒋打算签订盟约,子服何坚决反对:当年楚国围宋(指公元前594年之楚庄王芈侣围宋),宋人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尚且不愿签订城下之盟;现在我们鲁国远没有到宋国那般凄惨境地,却订立城下之盟,这是要弃国吗?吴军远来,必不能持久,很快就会主动撤军,我们且等一等又何妨?

子服何苦口婆心,不能说动姬蒋,吴、鲁两国终于达成和约。

夫差随即罢兵返国。

(《大梦春秋》103,待续。文图原创,盗用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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