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匡胤建立北宋后,最大的心愿是结束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局面,统一全国。
继位之后,他先后搞定了十国中的后蜀、南唐、吴越国、南汉等割据政权,剩下一个老顽固北汉,赵匡胤至死也没搞定,两次北伐,都因辽军援阻而失败。
赵匡胤去世后,消灭北汉的“任务”,落到了弟弟宋太宗赵光义身上。
赵光义意志坚定,志在必得,心里却是虚的,因为他哥那么牛逼都没搞定,而要论本事,他比他哥至少差了一条街。
尽管心中没底,他还是带着军队出发了。
一个小人物的出现,使他不再犹豫,而且高兴地断言:此次出兵,定能旗开得胜!
这个人名叫宋捷。
赵光义带着军队来到澶州,刚过河,宋捷就在路边高呼万岁,一定要见皇上。此人穿着一身绿衣,一看就知道是个县主簿(绿衣是这个级别官员的工作服),从八品。
这么小的官,是没资格直接见皇上的,这种小官,多半也有自知之明,是不敢主动要求见皇上的,除非他有病。
这家伙好像就有病,所以护卫们叫他滚开,别挡了大军的道,更别挡了皇上的道,否则格杀勿论。
宋捷就是不滚,非见皇上不可,死也要见,我有要事上奏,耽误了大事,别看尔等现在这么牛逼,到时候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双方闹腾起来,动静越来越大,惊动了圣驾。听说非见他不可的,是个小小的主簿,赵光义不但没让他滚,反而叫他快到跟前来。
这么小的官死活要见我,若不是有军国大事要汇报,他敢吗?
说不定这个大事,与打北汉有关!
皇上发话,就再也没人敢阻拦了,宋捷急忙来到赵光义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高呼万岁。
赵光义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说话,只是高高地呈上手板(相当于今天的名片)。
赵光义一看他的手板,顿时喜笑颜开,立即下令提升他为将作监丞,从六品。
从征的将领以为这小子给皇上献了锦囊妙计,不然皇上不可能这样。
实际上不是这样,他“献”上的,仅仅是他的名字——宋捷。
所以赵光义一看他的手板,心里就乐开了花,高兴地断言:这一次,北汉非完蛋不可——宋捷宋捷,这是老天要让咱们宋朝打胜仗啊!
2
赵光义发动的灭北汉之战,发生于公元979年正月。
多路大军直扑北汉:一路由宣徽南院使潘美率领,攻太原;一路由云州观察使郭进率领,阻击从北面增援的辽军;命孟玄莆为兵马都钤辖,阻击从东面增援的辽军;命河北转运使侯陡、陕西北路转运使雷德骧分掌太原东、西路转运事,并命行在转运使刘保勋兼任北面转运使。
赵光义则亲率主力一部,出今河北正定,牵制幽州的辽军,并分兵进攻盂县(今山西盂县东北)、沁州(今山西沁源)、汾州(今山西汾阳)、岚州(今山西岚县)等外围州县。
大兵压境,北汉又玩老一套,老大刘继元急忙请契丹人帮忙,辽国南府宰相耶律沙被辽帝任命为都统、冀王敌烈为监军,率兵援救北汉。
三月十六日,在今山西盂县东北的白马岭,耶律沙遭遇郭进的阻击部队,他打算等后续部队到齐后再战。
部将敌烈等人认为,等什么等,等那些乌龟慢吞吞地爬到,黄花菜都凉了,此时进攻最有利,便率部抢先渡河进攻宋军,郭进乘其半渡发动突袭,斩敌一万多,包括敌烈等五员大将,其余辽军都逃了。
敌烈成了“烈士”后,北院大王耶律斜轸才率军赶到,又被宋军击败。
宋军干脆全线出击,先后攻下盂县、隆州、岚州等地。
赵光义亲自率领的那一路,把太原围了,刚把“卫星城”羊马城攻下,北汉宣徽使范超就降了,接着出降的,是北汉马步军都指挥使郭万超等。
赵光义接着猛攻城南,又下令决汾水淹城,太原顿时成了汪洋大海。
北汉军顶不住了,向辽帝告急,辽帝说,老子的援军刚在白马岭大败,木有救兵了,你自求多福吧。
偷鸡不着蚀把米,此时此刻的辽帝,心理阴影面积不知有多大呢。
外无援兵,内无斗志,除了投降,刘继元没有别的选择。
3
赵光义靠一个吉祥的名字助力灭掉一个国家,而且比预想的顺利得多,看似匪夷所思,其实不然,因为这很符合心理学——一个吉祥的名字,就是一个积极的心理暗示,就能让人卸掉之前的心理包袱,做起事来就不会因患得患失而缩手缩脚,就能放开手脚,放心大胆地干,想不打胜仗都难。
灭掉北汉后,赵光义想挟大胜余威,乘势再干一票大的。
之前打北汉,讨厌的辽国每次都跑出来助纣为虐,早就想食其肉寝其皮了,干脆这次不回去了,趁热打铁直接去干它!
赵光义的目的,是一举夺回被后晋石敬瑭出卖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
北汉是979年五月四日被灭的,五月二十日,赵光义就率领在太原集结的数十万部队,从太原分路东进,翻过太行山,九天后到达正定。
对于此次出征,多数将士老大不情愿,原因有二:
一是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将士们却未得到犒赏,俗话说精神奖励和物质奖励缺一不可,如今缺了物质,也就没多大精神。
二是刚辛苦了一场,连口气都没歇匀,马上又要去拼命,老大你的心,可真狠。
宝宝们有怨言,但宝宝们谁也不敢开口。
除了一个叫崔翰的殿前都虞侯,可是他说的话,却是将领们不爱听的。
他是唯一支持趁热打铁伐辽的一个官员:“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乘此破竹之势,取之甚易。”
一顿之乎也者,说到赵光义心坎里去了。再说,不是还有个宋捷吗?他既然给咱们带来了好运,就能继续带来好运。
于是,赵光义当即下令:枢密使曹彬,你赶快调发各地屯兵,向我集中!
之前异常“冷静”的诸将,再也无法淡定了——皇上啊皇上,是不是太仓促了?大军在短时间内云集,粮草供应恐怕会成问题,木有粮草,仗怎么打?
赵光义说放心吧各位,饿不着你们,他立即命令京东、河北诸州,把他们储备的武器和粮草,限期转运至镇州北面行营备用。
六月十三日,未等准备充分,赵光义就迫不及待地率军从正定出发,二十日就过了拒马河,进入辽境。
4
看来宋捷这个吉祥物的功能,还没有失效,宋军又是旗开得胜,辽易州(宋辽各置一易州)刺史刘宇、涿州判官刘厚德望风而降,易州、涿州落入宋军之手。
从推进速度来看,宋军不像是在打仗,简直是在平坦的大路上,毫无阻挡地跑步前进,三天后,赵光义的大军就到了幽州城南,他则驻跸宝光寺。
接下来,宋军先锋东西班指挥使傅潜、孔守正,巡哨城北时在沙河遭遇辽军,交战不久后军赶到,齐心协力大败辽军,斩获甚多,仅生擒的就有五百多人。
六月二十六日,移至城北的赵光义亲督众将进兵,与位于清沙河的辽军大战一天,虽然杀敌甚众,但辽军只是稍微退却,仍拒险坚守。
那以后,虽然辽顺州守将刘廷素、蓟州守将刘守恩相继率部而降,但赵光义要的不是这些小胜,他要的是整个幽州。
幽州却坚如磐石,久攻不下,加上辽国援军不断开到,宋军将士更是士气低落,斗志不高。
七月六日,耶律沙率大军开至幽州,著名的“高梁河之战”爆发,赵光义亲自督战。
虽然打退了耶律沙,但由于连续二十天不停地攻城,士卒早就累得不行,追了十来里后,就再也没力气追了,结果被另一股辽军耶律休哥“以逸待劳”,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是晚上,辽军人人手持火把,不要命地冲来,宋军不知多寡,感觉到处都是辽军,未接战就双腿打颤,只得在高梁河畔(今北京西直门外)列阵待敌。
与其撤退(说难听点是逃跑)时被辽军掩杀,不如与它来个硬碰硬,万一碰赢了呢?
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和你正面相碰,而是把你夹在中间——收容了耶律沙的败军后,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各率精锐骑兵,从耶律沙左右翼挺进,对宋军来了个两翼包抄钳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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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激烈程度,超出想象。
耶律休哥的勇猛,更是超出宋军想象,即使身中三枪,他仍身先士卒地与宋军力战。
之前在城中坚守的耶律学古,也打开城门,率军冲了出来,与耶律休哥配合默契,包围了宋军。
宋军后退时,又遭耶律沙追击,加上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又来了个超越追击,一万多宋军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死于“非命”了,其余的宋军“连夜南退,争道奔走,溃不成军”。
宋捷,成了宋劫。
连老大赵光义,也与诸将失散了,像赶庙会时与大人走散的孩子,孤零零地茫然失措,就差没哭了。
将领们和他一样,找不到自己的部下。
身边的近臣运气还算不错,居然找到一辆驴车,陛下您看,这车实在有点寒碜,而且还会磕屁股……
都啥时候了,还管那么多!赵光义翻身上车,拼命南逃。
逃是逃脱了,但身上中了一箭,那以后很多年,他都被时而复发的箭伤搞得苦不堪言,据说直到997年去世,箭伤仍未痊愈。
高梁河之败,不单单是一场败仗,它最严重的“后果”,是给赵光义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从此提到辽军就心里发怵,再也不敢北伐。
估计那以后,他心里都忘不了一个人,那个很有可能死于乱军中的,名叫宋捷的“吉祥物”。
但他怪不着人家,怪他自己求胜心切,不让刚打完仗的军队休整,紧接着又把疲惫之师赶上战场,不输才怪!
就像刚吃完一桌宴席,马上又叫你去吃另一桌,你吃得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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