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四年（壬戌，公元前一一九年）

①冬，有司言："县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贾冶铸、煮盐，财或絫万金，不佐国家之急；〔贾，音古。絫，古累字。〕【按：这是紧紧在两次河西之战之后就出现了这种状况。虽然现在我们说霍去病多么神勇武帝，如果看看这段文字，就应该知道霍去病的战功都是建立在这些默默无闻的下层百姓和官吏的劳动之上的。紧紧到此，已经 是国库空虚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富商大贾阶层作用巨额财富不能为国家使用。如临邛卓氏以冶铁起家，有僮（奴隶）千人，田池射猎之乐，可以和皇帝相比。临邛还有程郑，亦以冶铸致富，其家产和卓氏相等。南阳孔氏以冶铁致富数千金（汉代一金即黄金一斤，值万钱）。而鲁人曹邴氏以冶铁富至巨万（即万万），不但是个大冶铁业主，而且还是个大高利贷者，其赊贷的范围遍于全国。以煮盐致富，较为著名的则有齐人刀间。他利用奴隶生产，富至数千万。这一类大工商业主剥削的主要对象依然是农民，所谓“以末致财，用本守之”（《史记·货殖列传的，就是说他们通过工商业赚来的钱，大量兼并农民的土地而变成地主。他们占有土地的情况十分严重，“大者倾都，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大商人秦扬即以“田农”而富“盖一州”（《史记·货殖列传》）。无怪乎晁错早就有“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汉书·食货志》）的感叹！“商人兼并农人”，长期以来就是严重的社会问题，而且有些工商业主还使用奴隶生产，保存着浓厚的奴隶制残余。奴隶制必然与朝廷争夺人口。而劳动力却是帝国军队必须的。也是为朝廷纳税所必须的。大富豪的出现，是经济发展的结果，但是这个发展却威胁到了帝国的存亡，更与帝国当前的对外战争不协调了。打富豪阶层成为帝国发展存在的障碍了。出现了内部阶层和帝国整体利益的矛盾了。】

请更钱造币以赡用【按：造钱，这是建议1.跟现在让央行多印票子是一样的。】，而摧浮淫【按：轻薄淫佚】并兼之徒【按：建议2打击这些富豪阶层，给的理由是他们开始兼并土地了。】。"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缘，以绢翻。师古曰：缋，绣也，缋五采而为之。缋，黄外翻。〕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后，与后同〕【按：针对性的搞通货膨胀，跟我们现在的央行搞定向贷款汇率一样。而打击的则是上层的宗室贵族。其实是少部分人。不至于引起社会动荡。】又造银、锡为白金三品：〔如淳曰：杂银、锡为白金。〕大者圜之，其文龙，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马，直五百；小者椭之，其文龟，直三百。〔时议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以为白金三品之文。师古曰：椭，圜而长也，音他果翻。〕【按：这个应该是针对富裕阶层的。大额货币。】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建元五年废三铢钱，行半两钱。更，工衡翻。〕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胜，音升。〕【按：发行新钱。总的货币政策是其实就是增加基础货币的供给量。】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师古曰：二人也；姓东郭，名咸阳；姓孔，名仅。班表：大农令有两丞。齐有大夫东郭氏。〕桑弘羊以计算用事。〔姓谱：桑，秦大夫子桑之后。〕咸阳，齐之大煮盐，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絫千金；弘羊，洛阳贾人子，以心计，〔心计者，不必用筹算而知其数也。贾，音古；下同。〕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毫至秋而锐小，言其剖析微细，虽秋毫之小亦可分而为二也。〕【按：新班子。三个人执掌新的经济马车。前边二人都是实业出身的代表。桑弘羊是商人代表。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前二人说明是大富豪。在这里，特别是要注意这个南阳人孔仅。南阳几乎是高祖取天下后，通鉴第二次提到这里。但是这里却出现了大炼铁企业主。而正是南阳，成了后汉的帝乡。南阳地区成为重要的炼铁业的中心，自然是帝国极为重视了。】

诏禁民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韦昭曰：釱，以铁为之，着左足以代刖也。索隐曰：三苍云：釱，踏脚钳也。张斐汉晋律序：状如跟衣，着足下，重六斤，以代刖，至魏武改以灭代釱也。晋律：钳重二斤，长翘一尺五寸。师古曰：釱，徒计翻。〕【按：解释为铁镣，,加在脚上的锁。】没入其器物【按：盐铁专卖。】。公卿又请令诸贾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师古曰：占，隐度也。各隐度其财物之多少而为名簿，送之于官也。占，之赡翻；下同。〕率缗钱二千而一算；〔李斐曰：缗，丝也，以贯钱。一贯千钱，出算二十也。瓒曰：此缗钱为是储缗钱也，故随其用所施而出算。余谓率计缗钱二千而一算，算百二十钱。缗，眉巾翻。〕及民有轺车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算。〔轺，小车也，弋招翻。〕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匿，藏也。悉，尽也。藏匿而不自占，占而不尽者，罚戍边一岁，没其钱入官。〕【按：征收财产税，按照胡注的理解税率是120/2000。李斐的计算似乎是20/1000。目前对这个税率究竟是多少，似乎不统一。这个叫算缗令。附带处罚内容。从没收钱财入官这个看，必然对富有阶级造成二巨大冲击。这是用国家政权的力量直接进行财富再分配。反过来说这也是在对外战争胜利的基础上进行的。我们都看到了帝国财政对反击匈奴的战争的支持，其实汉匈之战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大力支持了帝国从新进行社会财富再分配。没有对外战争，这个社会革命也是不能完成的。汉帝国，在武帝这个时期，是进行了一次近乎脱胎换骨的革新。反击匈奴固然需要帝国强大的财力支持，二帝国内部的社会财富再分配，其实也需要帝国的战争，需要对内，对你那些皇族，富豪来展示帝国强大的军事暴力。此时的军事暴力的作用是两方面的，及时对匈奴的，也是对内的。】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按：配套的揭发检举的法律，叫告缗令。社会必然处于动荡之中。但是帝国也必然获得下层人的支持。所以帝国虽然动荡，汉武帝却始终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而没有走秦始皇的老路。】。其法大抵出张汤。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师古曰：论事既多，至于日晚。朝，直遥翻。〕天子忘食；丞相充位，〔但充其位，无所建明。〕天下事皆决于汤【按：朝廷政局。张汤当权。】。百姓骚动，不安其生，咸指怨汤【按：自然结果啊。武帝的政策，从打击工商业的角度看与西方的罗马帝国的戴克里先大帝的政策有些相似。神化统治权，二人也相似。不过戴克里先要晚的多。】。

① 初，河南人卜式，数请输财县官以助边，〔数，所角翻。〕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习仕宦，不愿也。"〔少，诗照翻。〕使者问曰："家岂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冤于人！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委，于伪翻，蓄也。〕宜输其所蓄也。"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上由是贤之，欲尊显以风百姓，〔师古曰：风，读曰讽，又如字。〕乃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未几，又擢式为齐太傅。〔齐王次昌，元朔三年薨，无后，国除；元狩六年始封皇子闳为齐王；式盖傅闳也。史因其输财得官而终书之。几，居岂翻。〕【按：卜式的出现正是在帝国的社会和经济开始进入动荡时期的故事。卜式的做法其实代表了下层地主阶级的心态，他们是支持帝国战争的。他们知道帝国的战争对他们有利。这从后来漠北大捷的时候介绍还有人自己担负马匹的负担去跟随卫青作战，这都说明，帝国的战争是得到基层民众的支持的。是有着广泛的民意的。自然胜利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而当有下层人支持皇帝的时候，打击那些皇室贵族，皇帝就有了底气。因为民心所向。总结来看，这部分其实就是从霍去病两次河西之战开始，抗击匈奴的战争彻底扭转被动局面了。当然在此基础上汉帝国进行制度创新，集中各种资源，特别是搞大规模的通货膨胀。这显示出农业社会比草原有着更强大可塑性，应变能力。这是第二大部分的第三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