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匈牙利史:其曲折的经历,似整个近代欧洲的缩影

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来的匈牙利,虽然位于传统西欧列强的边陲地区,然而其曲折的经历,恰好是整个近代欧洲的一个缩影。

(奥匈帝国军队中的马扎尔士兵)

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点燃了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干柴烈火。从1815-1848年,匈牙利士兵们作为哈布斯堡帝国军的一部分被派到各地驻扎,境内也驻扎了各其他民族部队。民族独立的潮流暗流涌动,碌碌无为的部队安于享乐,除了偶尔参加一下布达佩斯洪水救灾之类的活动。

(1848年匈牙利革命)

积怨终于在1848年的欧洲革命中爆发。当哈布斯堡帝国的宰相梅特涅远逃英国、维也纳,以及被学生和工人起义者占领、德语地区,忙着召开彰显民族主义的法兰克福议会时,匈牙利人的精英在今天的布拉迪斯拉法组织了议会,学着法国大革命以来的西方那一套组织了国民自卫军,并吸收了哈布斯堡军队中的马扎尔单位和其他一些少数民族武装,一度取得了独立。然而逃到因斯布鲁克(奥地利非常西边的一个小城)的皇室并未善罢甘休,像其他出逃王室那样迅速组织反扑。

匈牙利人愤恨于先前哈布斯堡答应匈牙利议会现在又出尔反尔攻占佩斯,于是反击夺回了佩斯城。万般无奈的哈布斯堡王室,终于在1849年于帝俄处借兵14万,粉碎了匈牙利俄这次独立。匈牙利1848年革命的失败,意味着欧洲大陆整场革命的终结,也就是说他们在这场风暴中抵抗到了最后。今天布达佩斯不多的地铁站上,有一些站点就以革命的领导者如科苏特等命名。而中国人所熟知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作者裴多菲,也积极参与了这场追求民族独立的革命。

(1848年昙花一现的匈牙利议会)

马扎尔人的下一次机会出现在十多年之后。1859年,好大喜功的拿破仑三世支持意大利民族统一运动,在北意大利战争战争中击败哈布斯堡王朝军队,使得帝国的名誉更是扫地(红十字会也诞生在这次战争中)。此后俾斯麦在1860年代推动德国统一的过程中,也积极拉拢马扎尔人,给哈布斯堡帝国进一步造成了压力。终于在普奥战争哈布斯堡惨败的大背景下,帝国正式推马扎尔人做出了重大妥协:将原本的哈布斯堡奥地利帝国改组成由大奥地利和大匈牙利两部分组成的奥匈帝国。这是一个二元制的国家,全靠共有王室联系在一起,马扎尔人成为了大匈牙利的真正主体民族,拥有自己的议会和在帝国命运上重要的发言权,国旗都变成了兼具奥地利和匈牙利国徽的两部分。

(大奥地利与大匈牙利)

然而,这样一分为二的简单做法事实上不能解决帝国境内更多的民族主义呼声。而讽刺的是,原本作为第二大民族的马扎尔人,在大匈牙利成为强势民族后,很快开始在教育和文化等方面强势地打压其他斯拉夫少数民族。这一江湖恶习早在1848年革命中就已经显现,以致于后来很多斯拉夫人都支持帝国和俄军镇压1848年的匈牙利革命。这样的倒行逆施,进一步引起了斯拉夫各少数民族的反感。而为了构建这个新建立起来的准民族国家,马扎尔的砖家们也是不遗余力。和19世纪欧洲民族发明狂潮的其他所有同行一样,他们急于划分出匈牙利,以及我者(马扎尔人)和他者(非马扎尔人)的显著区别。

这其中,还包括了给自己的民族认一个甚至一堆光荣的祖先,构建一条源远流长的历史叙事,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去芜存菁,钦点本民族的风俗和英雄等。于是,历史上消失在蒙古高原上的北匈奴,很自然和罗马末期活跃于中欧的匈人,很自然地成为了这种民族加工的素材。事实上,作为欧亚大草原的西端终点,匈牙利人的血统极为复杂,至少从今天的外观上看,其中来自东方和蒙古高原的因素已经非常少了。然而,和同一时期的泛突厥主义一样,匈奴还是被钦点成了祖先(土耳其军事博物馆里也认匈奴为祖先),和语言上关系更直接的马扎尔人平分秋色。

一战爆发之时,直到帝国真正实力的匈牙利总理蒂萨极力阻止奥匈帝国卷入,然而因为很多必然和偶然的复杂原因,匈牙利作为帝国的一部分还是进入了惨烈的大战。奥匈军队无法快速大败塞尔维亚,更是面对被誉为“压路机”的俄军攻势时,几百万人沦为了战俘。其中一个出生在布达佩斯的年轻人,父亲是斯洛伐克(一直被马扎尔人视为大匈牙利的一部分)人,母亲有匈牙利血统,本人就是一个帝国民族融合而非分裂的缩影。当火车要在他西归之时,面对一战末期帝国解体,各民族纷纷独立仇杀的可怕前景,他选择了跳火车逃亡,流落到了上海。他,就是后来名满世界的著名建筑师邬达克。邬达克后来担任过匈牙利驻上海名誉领事,然而他那个哈布斯堡多民族帝国的故乡,是再也回不去了。

(黄色为罗马尼亚强占的特兰西瓦尼亚)

趁着一战末期的混乱之际,罗马尼亚军队强占了自古以来被视为匈牙利一部分的特兰西瓦尼亚(拉丁语“大森林”的意思)。这里是著名的吸血鬼伯爵达库拉的故乡,于是吸血鬼也就这样被钦点成罗马尼亚人了。在巴黎和会上针对匈牙利的《特里亚农条约》上,大匈牙利得到的结局是:

匈牙利割让斯洛伐克和外喀尔巴阡乌克兰给捷克斯洛伐克;

特兰西瓦尼亚和巴纳特东部划归罗马尼亚;

克罗地亚、巴纳特西部划归南斯拉夫王国;

匈牙利丧失了72%的国土面积,人口由2080万大幅减至650万,超过1000万名匈牙利人一夜之间便身处他乡(1914年的匈牙利王国拥有33万多平方千米领土)。

特里亚农条约

于是毫不奇怪,新生的匈牙利共和国面临着空前的愤懑。然而匈牙利人无心计较条约,因为此时他们中的左派已经像俄国那样发动了布尔什维克革命。红军一度占领了包括布达佩斯在内的大片国土,却在罗马尼亚、捷克斯洛伐克和南斯拉夫为主的协约国干涉军打几下仅存在了133天。很多匈牙利人未必是被其理念所吸引,而是无法忍受即将到来的条约的苛刻而参与了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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