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先生游西湖

清代上半叶出了两个大作家,其生平大体相仿,一个是安徽全椒县的吴敬梓,一个是北京旗人的后代曹雪芹,一个写了《儒林外史》,一个创作出了千古名著《红楼梦》,大体都在清康熙至雍正年间,大概曹雪芹稍晚一点。

吴敬梓这个人很有骨气,大概受明朝遗老的影响,对满清统治者始终持不合作的态度,追思怀念大汉衣冠,是很有民族气节的一位大知识分子。

江 南一带,是清朝政府最后平定的地方,反清复明的倾向极为显著。一大批反清的仁人志士,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留下了很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而江南的文化却极度繁荣,士大夫阶层根基深厚,明末的几大思想家如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都是江浙一带的著名人物。

即使到了康熙朝的中晚期,大清统一天下的局面 已经形成,一部分汉族的知识分子开始认清形势,和统治者进行合作。但是,仍然有很大一批人继续保持自己的民族气节,绝不当满清王朝的官,尤其那些影响深远的社会贤达,一度让清政府极为头疼。

“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清朝统治者靠血腥的镇压并不能收到预期效果的时候,就采取怀柔政策,拉拢腐蚀一部分意志不坚定的士大夫,于是,这个阶层逐渐的分化瓦解。吴敬梓就生活在这样一种非常复杂多变的历史坏境之下。尤其进入清王朝所谓的康雍乾盛世的时期以后,再坚持自己的民族气节就显得尤为难能可贵了!

吴敬梓就是这不多的群体中的一员。他屡次拒绝朝廷的征辟,不应当时清朝廷专为民间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开设的“博学鸿儒科”考试,也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吃清朝的俸禄,甘愿过着清贫而干净的教书匠的日子。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部不朽的名著《儒林外史》!

不愿当奴才的吴敬梓和曹雪芹的家世完全不同。出身贵族家庭的曹家,是满清入关以前就被收服的汉族人,几辈子当惯了奴才的曹家,也随着清王朝的兴盛而发达起来。如果不是政治上的落难,曹雪芹大概一直会过着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的生活,也就绝对不会写出《红楼梦》这样的巨著。一句话,曹雪芹是想当奴才而不可得,被统治阶层踢出局的人物,一生的悲惨遭遇既有令人同情的一面,也有令人难以言表的一面。

出身的不同,当然思想境界也就大相径庭。毫无疑问,曹雪芹留恋与无比向往过去的贵族生活,而一个家族无可避免的没落了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两部名著在很多层面可以互相对照着看。《儒林外史》的批判与谴责的意义更为突出,所以鲁迅将之评价为谴责小说的开山之作。

《儒林外史》写了形形色色的读书人,绝大多数是令人不齿的衣冠败类!诸如严贡生、匡超人、牛玉圃、杨执中等等,招摇撞骗,甚至满口仁义道德而一肚子阴险狡诈,男盗女娼!科举制度在隋唐初起之际诚然是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的,为一般家庭出身的孩子们提供了一条上进之路,但随着历朝历代统治者别有用心的“弘扬 ”与“改造”,其进步的一面日益萎缩,而毒害的一面也就日益的凸显。尤其到了明清时期,简直就成了读书阶层挥之不去的魔影。封建专制的强化,进一步加剧了读书阶层的腐化与堕落。

这部著作中,让人欣赏的读书人委实不多,通篇看来,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还算正常的人物,马二先生就是其中一个。这个落魄的秀才,考了几十年也没进学,只好混迹江湖,编选考试卷子谋生。

尽管人生不得意,但马二先生依然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光明磊落,不随波逐流。古道热肠,颇为仗义!为了解朋友之难,不惜把自己辛苦所得佣金倾囊而出,不求回报。弄得自己连饭几乎吃不上。在西湖上游赏,吃了一肚子的杂食,黑不溜秋粗胖身材的马二先生,在西湖的游人中横冲直撞,让俊男靓女们嗤笑躲避不迭。而他自顾如仪,目不斜视,书中说“他也不看女人,女人也不看他,只管在人从中瞎撞”!读来颇有意思,一个莽莽撞撞的大男孩形象跃然纸上!

我是喜欢这个马二先生的,如果有机会游西湖,一定像他一样瞎撞一回!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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