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大多豢养狎妓，有的甚至互相攀比，谁家的家妓更年轻漂亮，如白居易在《追欢偶作》中说：“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峨眉”。白居易从刑部侍郎的位置上离休后，自号醉吟先生，离开京城，在洛阳盖了一别墅。据他的《池上篇》说：“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有堂有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飘然。”

白居易在亦《 庭亦有月》诗中说：“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红绡信手舞，紫绡随意歌。”诗末又自己注明：“菱、谷、紫、红，皆小臧获名也。”所谓臧获，就是奴婢。这四个人实际上都是家妓。其中最有名的一是樊素，善曲；二是小蛮，善舞。她们托白居易之名，闻名遐迩。白居易有诗称赞她们:“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黛青描画眉，凝脂若雪肤。回眸一笑过，倾国倾人城。”

据《旧唐书·白居易传》“樊素、蛮子者，能歌善舞。”新旧唐书一向以严谨精练闻名，连岑参这样既是堂堂四品的朝廷命官，又是非常知名的边塞诗人，也都没有立传。樊素和小蛮却能在史书中留名，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白居易并未用诗句工笔描绘二姬的美貌，强调的只是她们各自的特点：樊素的口如樱桃般小巧而红润，小蛮的腰如杨柳般纤细而柔软。这两句诗合成一个成语——素口蛮腰。

古人审美，固然重视颜值，但更重视态度。《诗经》中的名篇《硕人》描绘一位侯门名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这位窈窕淑女的双手、皮肤、脖颈、牙齿、额头、眉毛各有所喻，容貌姣好殆无可疑，可是真正出色的是她的仪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可惜的是白居易年事已高，而樊素和小蛮却正值青春年少，丰腴艳丽。68岁的白居易又有风痹病，因此决定卖马放姬。离别牵马出门的时候，马儿回首反顾而鸣，依依不忍离去。

樊素闻马嘶声，惨然落泪曰：“主人乘此骆五年，衔撅之下，不惊不逸。素事主十年，巾栉之间，无违无失。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尤壮，又无。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骆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可见樊素不但极富文彩，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

白居易又何尝不难过？他忍住不舍，挥笔写下《不能忘情吟》:“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骆返庙，素返闺。吾疾虽作，年虽頹，幸未及项籍之将死，何必一日之內弃骓兮而別虞姬！素兮素兮！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缶，我与尔归醉乡去来。” 并作柳枝词以抒发惆怅的心情:“两枝杨柳小楼中，袅娜多年伴醉翁。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

唐文宗开成五年(836年)的春天，白居易满头白发，病躯奄奄，已是六十四岁的老人了。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代，已经是风烛残年。

酒宴散后，正值暮春三月，春尽花残，更添伤感。白居易突然感到莫名的惆怅和寂寞，他又想起了他最心爱的樊素小蛮，写下《春尽日宴罢·感事独吟(开成五年三月三十日作)》一诗，“五年三月今朝尽，客散筵空独掩扉。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闲听莺语移时立，思逐杨花触处飞。金带缒腰衫委地，年年衰瘦不胜衣。”

然而正像诗中所说的——"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樊素和小蛮已随那烂漫春光一起走远了，留下来的只有满怀的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