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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选刊》| 近期佳作推介

历史 09-01 来源：全国文学报刊联盟

责编稿签 2018-9

邓一光《香蜜湖漏了》

作为第一个经济特区，深圳是改革开放的标志。在四十年来的不同时期，不同身份的人都留下了生动难忘的“闯深圳”的经历。但发展过程中对于原有的乡土文化的侵袭和破坏，却少有人提及。这篇小说，正在闯深圳者的发展和原初文化的丧失二者的缝隙中展开，显示了别样的视角和深刻。“香蜜湖漏了”是一种隐喻，更是深圳的精神写意。在台风袭来的时候，“我”与情人蓝八约会时遇到了“远山蓝”。“我”此刻的暧昧与“我”当年的纯真，可谓是沧桑变幻。小说写了人在城中的各种博弈、挣扎和反思，也呼应出城市的另一种隐形结构——香蜜湖漏了。

大头马《赛洛西宾25》

大头马的作品中弥散着新鲜、独特的异质经验，鲜明的反讽姿态与自由活泼的叙事风格以良好的现实逻辑与丰富的生活感知作为依托，使她的作品撇除炫目的技巧性后能显露出真诚的叩问，即对世界、生活真谛的领悟。她所建构的平行宇宙，是对现时空的放大甚至是预言，对“赛洛西宾25”的不同态度意味着对生活真谛的不同追求，有人渴望开悟，就有人恐惧开悟。小说并未片面歌颂追求月亮的人，傅广义们与方立秋们，并没有谁更高贵谁更卑微的分别。与此同时，这个科幻气质浓郁的故事里，呈现出“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历史格局，更显其可贵。

付秀莹《春暮》

《春暮》荡漾着《红楼梦》的气息，不仅在语言、意境，更在于表面城市内核乡村，城乡交融的精神实质。正如故事发生在城里，却是在城中之乡的大观园一样，《春暮》中的乡村女子奋斗于城市，在父母乡亲心中，是骄傲，却未能脱离被玩弄的命运，而乡村积淀的自尊自爱，却还未被城市潜规则和现实利益的考量所淹没，这些因素，共同造就了《春暮》及其女主人公。《春暮》以乡村的眼睛看都市，有沧桑的韵味，有节令特定的慵懒感，体现了作者的独异的打量生命的趣味。贯穿其间的个体生命意识，与时间的延展相随，使得时间、节令有了温度和情绪。

田瑛《生还》

《生还》接续了沈从文小说里被抒情掩盖的那股匪气，“纵死侠骨香”的侠义之气跃然纸上，渲染其独特的美学风格。“向死而生”是小说的母题，也是小说的动线，赶尸、咒语、口诀、道场、招魂……田瑛营造了一个诡魅的湘西，又借赶尸匠之口揭露了传说的真相。向二见义勇为的男儿本色，桃子以身相许的情义，都体现出一种原初的浓烈的生命力，是对中国传统英雄舍生取义的精神传承。但小说的价值不仅在于回归，更在于新生，一个向往漂泊的灵魂，或许正是以自身的死，换一个新的生命回到父母身边。及此，小说释放出了更多陌生而丰富的现代性气息。

周洁茹《华特餐厅》

小说篇幅精短，心理刻画却十分到位，极荒诞而又极写实地将主人公内心微妙的戏剧性冲突呈现出来。一方小小的餐桌，映射着景观社会表象与内在的割裂。在当下社会，芜杂的人际关系就如废园荒草丛生，对那些早已陌路的同学老友，我们为何要强忍滴血的内心佯装大方？无论头盘、沙拉、主菜还是甜点，都参与建构了景观的场域与法则，主人公近乎完美地演绎了幻象是如何控制、颠倒人的本真意志。在一派冷漠、疏离的叙述中，周洁茹悄悄安放了一根鱼刺，细心的读者将会遭遇异物感，或许，它将以微小的存在戳破那些幻象，带我们回到无法逃避的残酷现实。

陈宏伟《台风过境》

党的十九大报告把脱贫攻坚作为“三大战役”之一，脱贫攻坚在基层是头等大事。小说《台风过境》不仅敏锐反映这一现实，难能可贵的是没有将基层干部和基层工作漫画化，客观刻画了实际工作部门负责人两头受气——既被领导批评又被群众责难的事实，显示出现实主义的严肃性。作品还活现了扶贫干部以基层经验解决基层现实问题，不为外界所知的工作内情。台风过境，是一种隐喻，隐喻检查组的到来。同时，小说借台风过境这一自然背景，揭示各种矛盾，作品中的蛇王庙是个象征，它是像堡垒一样的存在，因而台风过境也象征着现实问题带来的考验。

曾楚桥《晒马》

带着荷尔蒙气息的岁月正是青春的缩写。读书，追女孩子，打架，躁动的青春初期还没有领略生活的艰辛，等少年稍有感悟，变声了，便是所谓成熟的开始。《晒马》中的青春荒唐事有一种滑稽的成分，令人忍俊不禁。这篇小说表面写少年的成长，其实质却指向母爱，指向父母平凡的生活是如此艰难。小说里的母亲，着墨并不多，却有血有肉有情感，显得丰富，具有人性，可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也有她的缺点。面对孩子成长中的问题，母亲不是硬冲撞管教，而是就势而为，管中有爱、也包含着深深的无奈。这样的母亲也许不伟大，却更真实。

米荆玉《海怪》

匿于人迹的“海怪涉水而来”，散发着咸鲜的海洋气息，如一场大型巡演的主演嘉宾，因应时序，撷取祭品，亦奉上礼物。故事神秘而不失烟火气，日常化、娱乐化的笔触在虚构与现实之间取得了较好的平衡，并非将中国古代神话志怪故事拿来旧酒装新瓶。作者对“蛤城”的文化精魂有自己的思考和追问，试图回溯历史本源，也更切近当下俗世生活。小说批判对殖民遗存的莫名崇拜，然而代表传统民族性的祭海仪式也早已远离对海洋的纯粹信仰，主人公的探寻与追问注定变得弥散而模糊，勉力寻踪的海怪，终究是一个空洞的能指，需要人们以无尽的追寻献祭。

胡性能《雨水里的天堂》

十六岁的邹树曾经有一次恶念变成现实的恶灵般的体验，时隔多年，那些不安的记忆再度袭来。妻子百合出车祸去世，虽不是邹树直接造成，但跟他此前的行为、他们此前的生活有间接的关联。作为一个技术高超的医生，一个道德上有瑕疵但人品整体不错的医生，邹树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余生都将生活在歉疚中。胡性能这两年的小说对意外死亡、殡仪馆这样常人忌讳之处有细致的描写，显示了他对人生终极问题的关注和思考。婚外有子，虽是旧话题，却有新理解。作者赋予故事新的魂灵，因为能听到主人公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吸与叹息。

庞羽《熊一样的我消失了》

三个年轻人因为不同的理由逃离到肯尼亚的孔子学院，以为到了非洲就可以出离不想过的生活，就可以到大草原上无忧无虑地得到诗和远方，现实却远非如此。因为总统大选，政局混乱，那些人生中的怕与疼，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还是逃无所逃。在目睹了非洲大峡谷之后，年轻人似乎成熟了一点，终究要回到自我的认同，让“熊一样的我消失”。作者想象奇特，将人物设置在这一特殊场域，在相对封闭的小世界里展示他们的精神世界。作者在撕开这群年轻人的内心之痛后，又努力一点点缝补，在广阔的地域空间中，努力疏解自我与世界的孤独的对峙。

陈斌先《落枕》

在一个眼神后就上床成为小说的情节桥段的创作大环境下，这篇“发乎情止乎礼”的作品，具有清新真纯的味道，也显出它的可贵。《落枕》中的美好，带有一种“错落有致”的味道。内容本身美好的可能感受却并不好，比如女主人公想一个人，结果却落枕，脖子疼；内容本身不美好的可是却变成美好回忆，比如女主人公被陌生人偷吻，却一直将这一吻记在男主人公的账上。落枕，是一种病，在小说中则描绘的是一种心理和现实并不对称的状态。男主人公救人时淹死，在这篇小说中是转折性的事件，写得却像旁观一个事件，冷静中带着隐痛。

杨方《苏梅的窗子》

小说开头是一个大场面，人物纷纷出场。大姐之死，引出量庞大的家族成员，以及交错的人物关系。这无疑会考验作家的叙事能力，能力不济的作家无法赋予人物以特征，马上会让读者无法分辨那些不断冒出的人物。杨方在《苏梅的窗子》中下一盘大旗，人物从最初的有特征，最后走向深刻；故事如同生活本身，驳杂但有清晰的纹路。在人口大流动及经济发展到今日之规模的背景下，作品中的大姐遭父母抛弃、亲人嫌弃、丈夫离弃，依然保持着美丽丰富的内心世界，依然蓬勃着对于自身美的自信和欣赏，特立独行，有一种痛苦之外的刚健之气。

微小说

在《说文解字》中，“微”指“隐行也”。在《广韵》中，“微”言“妙也”。可见，“微”与幽深相连，与精妙相通。《小说选刊》之所以坚持为读者开辟“微小说”栏目，就是期待能选出具有微言大义的好作品，与读者共享细密却旨远的思想旅行。

这一期入选的微小说有十一篇，作者从不同的角度书写了当下的世态百相，多数作品不同层次和不同路径地指向了“对自我身份的寻找和认同”。《火眼金睛》中讲述了师傅大高、徒弟阿三和父亲老树，父亲的恶意导致了儿子的意外事故，然而善良的师傅隐藏了真实的原因，他们三人的身份和关系再度重新定位。在动荡强大的现实面前，个体的无力感越来越明显，朋友圈成了确认自己存在感的重要场景。《地震云》中的史大椎就是如此，但还要适可而止，否则会引来重重麻烦。《仓万林的2018》写了仓万林从百万富翁跌至深渊的困境，一场大病将一个家庭逼至绝境，家庭主力的自我认同感也随之大变。危机一步步逼近，仓万林却无处可逃。当然，我们面对的也不再是一个仓万林，而是一个个无处不在的“我”。

每一个“我”都需要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和不同场景重新接纳自己，无论是《执着者》中的残疾教师王新来，还是《吹不响的哨子》中的老张，他们都在新的岗位上为他人谋福利，也为自己寻得一方天地。无独有偶，这一期中的《泼妇肖艳丽》和《父亲的表演》有神似之处，在人生的舞台上，他们分别找到了自己的扮演角色。肖艳丽的本色出演换来了泼妇的外号，让人忍俊不禁，但她的泼辣与善良同在；父亲的表演是游离在舞台和生活中，是在突发事件发生后的机智演出，但他的表演有勇有谋，有声有色。还有一种演出是谢幕后才让人回味出的，如同《刻在头发上的字》中的父亲，父亲的爱密如发丝，却要等着儿子自己来发现。作为时代的有心之人，作者们往往能把“物语”和“景语”变成“情语”，不仅从真实的日常经验层面上展开叙事，又能在文学经验上完成书写，记录下个体在大时代中的自我身份和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