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下午，走进北京通州区一座普农家院，看到满满当当都是弓箭的天地。

竹子做的弓胎、弓箭和锤凿斧锯等几十种必备工具，架子上立着各式弓箭的半成品，这个看似普通的院落，是中国目前唯一一家传统弓箭铺——“聚元号”第十代传承人杨福喜的工作室。

花白的山羊胡，头发挽成一个高高发髻，身着黑色唐装，脚穿老北京布鞋，这身打扮使杨福喜具有很高的辨识度。

角弓雕翎300年

清早推开房门，将前夜的“半成品”一次次拉开，是杨福喜每天必做的功课。

流畅的动作、专注的眼神，经过漫长岁月沉淀打磨的老手艺，依旧如过去一样，从未改变。

“聚元号”作为一家拥有300多年历史的老字号，至今仍完好保留了古法制作弓箭的200多道完整工序，所制弓箭的技法与《考工记》《梦溪笔谈》等记录的古弓箭制法最为接近。

“以眼为尺，以手为度，很少有具体数据可以参考。”杨福喜说道：“弓箭制作全凭技艺和经验，必须经由师傅口传心授。木材、桦树皮、牛筋、牛角等天然材料，无法使用现代工具计算用量，只能用眼看、用手摸。”

2006年6月，“聚元号弓箭制作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清乾隆御笔“聚元号”

在冷兵器时代，弓箭是最具代表性和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之一，从“后羿射日”的传说到各朝代将弓箭射礼作为中国传统的礼仪之一等，无不体现弓箭在古代中国的地位。

而在清军入关后，擅长骑射的清军对弓箭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需求量，皇室指定了“聚元号”等17家弓箭铺作为“皇家御用兵工厂”。

“生产、销售都由朝廷控制，不得外卖，由朝廷定时发放钱粮，待遇很是丰厚。”杨福喜说。

清朝末年，国库空虚，冷兵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民国时仅剩“聚元”、“天元”、“广生”等7家弓箭铺。

时至今日，其余16家都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就剩下“聚元号”独此一家传承了下来。昔日的皇家专享已经远去，只有眼前乾隆御笔的“聚元号”烫金大字，仿佛还在诉说着昨日的荣光。

历久终于弥新

新中国成立后，历经多年战乱艰难维持生计的弓箭铺渐渐迎来曙光，聚元号弓箭一度畅销海内外。

之后，聚元号又参加第一批公私合营，成立了第一体育用品合作联社，即后来的北京第一体育用品厂。但是，在随后的半个世纪中，多次社会剧烈动荡又使得传统弓箭制作陷于停滞，堆积如山的弓箭无助地躺在架上。

1998年，杨福喜跟随父亲学做弓箭，最初只是想学会这门手艺养家糊口，但由于信息不畅，没有平台，眼看着一件件做好的弓箭却少人问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杨福喜在几乎没有收入的情况下艰难度日。

一次偶然机会，他结识了中国射箭队总教练徐开才老师，弓箭圈对他手艺的肯定极大地鼓舞和坚定了杨福喜继续做弓箭的信心。直到2006 年6 月，“聚元号弓箭制作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一时间，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聚元号”的知名度也越来越响。

正己而后能发

《礼记·射义》：“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射箭，体现修为，做弓，也是修炼。”杨福喜说。

我国传统弓应该叫“筋角木反曲复合弓”。“筋是牛筋，角是水牛角，木则多用产自江西的竹子。做弓的过程要严格按照祖先传承下来的技艺，制作一张弓需要20多种天然材料，经过制胎、插销子、铺牛角、铺牛筋、上板凳共5大道200小道工序，每道工序都不敢马虎。” 杨福喜认真说到。

“针对顾客们的身高、臂展等不同需求量身定做弓箭，不省人工，不敢取巧。”无论生意清淡还是兴隆，杨福喜都执着地遵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老”手艺的“新”挑战

1.原料日趋难觅

弓箭制作中大量使用的天然材料采购难度越来越大。

杨福喜说：“清朝时有专门的原料采购商，但现在的原料越来越难找了。比如牛角，能用在弓上的水牛角的长度最少要达到60厘米，也就是说需要五六岁的水牛，但一般水牛长不到这个年龄就已经进屠宰场了。”

2.要传承更要守法

“能做但不做，我们传承手艺也不能违反法律。”杨福喜说道：“为了符合政策，我们不得已做了些调整，比如雕翎箭，不可能为了一支箭杀戮一只鹰一只雕，经过反复比对，最后用人工养殖的火鸡羽毛来代替。”

“满心欢喜去杭州参加活动，本想能积极推广射艺文化，但在过安检时被拦住了，好说歹说才上了火车。”杨福喜说着露出一丝无奈：“还有一次参加展览，也是因为展出弓箭不符合治安管理相关规定，只能把已经布好的展位尽快撤了下来。”

3.神力弓恐难再现

“不能做超过自己臂力的弓箭，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万万不能违背。”杨福喜遗憾地说：“我的几个徒弟都不是膀大腰圆，想再做出百步穿杨的神力弓可就难喽。”

传统手艺再出发

“盐打哪头咸，醋打哪头酸，这咱得知道。”杨福喜的言语中透露着北京人特有的爽朗，他说：“现在做弓箭用的所有原料，费用都是国家出的，可赚的钱都是咱们自己的。”

如今，杨福喜制作的弓箭已经不愁制作和销售，每只售价在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三位徒弟和儿子的治箭手艺也日趋成熟，生存、传承问题似乎都已过了燃眉之急。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一家真正的中国传统射艺馆。”杨福喜说。

射箭在“六艺”中是一项很重要的内容，是古代男子必学课程，孟子的“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从人性的角度，指出射箭的精髓思想。

“我希望将来能有更多的人，喜爱射箭，通过射艺深刻地体悟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和智慧。”说到这里杨福喜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中国文化传媒网记者 刘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