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打算写一本 《五讲三嘘集》。" 五讲 " 指他 1932 年 11 月在北平省亲期间发表的五次讲演," 三嘘 " 则是对三个文人一嘘了之的文章。但后来此书并未写出,当然也未出版。
1933 年底,鲁迅在回答杨邨人的公开信中写道:
至于所谓《北平五讲与上海三嘘》,其实是至今没有写,听说北平有一本《五讲》出版,那可并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见过那一本书。不过既然闹了风潮,将来索性写一点也难说。如果写起来,我想名为《五讲三嘘集》,但后一半也未必正是报上所说的三位。先生似乎羞与梁实秋张若谷两位先生为伍,我看是排起来倒也并不怎样辱没了先生,只是张若谷先生比较的差一点,浅陋得很,连做一 " 嘘 " 材料也不够,我大概要另换一位的。
鲁迅这篇 《答杨邨人公开信的公开信》当时也未发表,直接收进了《南腔北调集》。该集于 1934 年 3 月由上海同文书店出版——从此,《五讲三嘘集》广为人知,虽然终于没有成书,而他当年意气之盛,却可由此见其一斑。
鲁迅的诸多对手中,梁先生是最受重视者之一。鲁迅批评梁实秋的文章先前有好几篇,最著名的当然是《" 硬译 " 与 " 文学的阶级性 "》和《" 丧家的 "" 资本家的乏走狗 "》,此外还有早一点的 《卢梭和胃口》《头》和晚一点的《我们要批评家》等。对梁先生此后的缠斗,鲁迅并未怎么回答,仅考虑过以一嘘了之。
杨邨人曾加入共产党,原是太阳社成员,曾从极 " 左 " 观点出发反复批评茅盾,又无端造谣写无聊小文攻击鲁迅;后来退党,公开发表 《离开政党生活的战壕》《揭起小资产阶级革命文学之旗》。鲁迅极端藐视其人,曾偶尔顺便刺他一枪,但未专门写过文章。可 " 革命小贩 " 杨邨人太无聊,竟忘乎所以地在刊物上发表致鲁迅的公开信,希望引起鲁迅的注意。这样的人物,正如鲁迅所说,只要以一嘘了之,不值得反驳。回他一封公开信,狠 " 嘘 " 了一通,算是抬举他了。
对于更 " 差一点 " 的张若谷,鲁迅也只是偶尔点到过,例如张参与撰写的《艺术三家言》(《二心集 · 沉滓的泛起》)。此外,在《看萧和 " 看萧的人们 " 记》《文人无文》《不负责任的坦克车》《辨 " 文人无行 "》等文中也小小地 " 嘘 " 过他几次。
仅以一 " 嘘 " 了之,表明鲁迅对某些对手的藐视,但尚非彻底的藐视。后来鲁迅说过:" 形诸笔墨,却还不过是小毒。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且介亭杂文末编 · 半夏小集》)
鲁迅的 " 北平五讲 " 大致如下:
一、《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1932 年 11 月 22 日在北京大学第二院讲。柯桑记录稿载《电影与文艺》创刊号(1932 年 12 月),原拟编入《集外集》,被审查官删去;后收入《集外集拾遗》。
二、《今春的两种感想》,1932 年 11 月 22 日在辅仁大学讲。吴昌曾、邢新鏞记录稿载北平 《世界日报》1932 年 11 月 31 日《教育》栏。原拟编入《集外集》,被审查官删去,后收入《集外集拾遗》。
三、《革命文学与遵命文学》,1932 年 11 月 24 日在女子文理学院讲。北平《世界日报》1932 年 11 月 25 日有报道。讲演记录稿鲁迅不予认可,后收入傅国涌编《鲁迅的声音:鲁迅讲演全集》(珠海出版社 2007 年 8 月版)。
四、《再论 " 第三种人 "》,1932 年 11 月 27 日在北师大讲。可参见王志之《鲁迅在北京师范大学讲演前后》(《理论学习》1977 年第十期)。
五、《文艺与武力》,1932 年 11 月 28 日在中国大学讲。《北平晚报》当天曾有所报道,后亦收入傅国涌编《鲁迅的声音:鲁迅讲演全集》。
这样看来," 北平五讲 " 中现在可确知的是两讲,即 《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与《今春的两种感想》。
后来鲁迅在《集外集》的《序言》中写道:
只有几篇讲演,是现在故意删去的。我曾经能讲书,却不善于讲演,这已经是大可不必保存的了。而记录的人,或者为了方音的不同,听不很懂,于是漏落,错误;或者为了意见的不同,取舍因而不确,我以为要紧的,他并不记录,遇到空话,却详详细细记了一大通;有些则简直好像是恶意的捏造,意思和我所说的正是相反的。凡这些,我只好当作记录者自己的创作,都将它由我这里删掉。
总之,著名的 " 北平五讲 ",鲁迅本人只同意将其中两讲编入《集外集》。
至于拟议中的《五讲三嘘集》,他终于没有动手。
作者:顾农
编辑:薛伟平
责任编辑:薛伟平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