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行城的人就是不一样,不服不行

说起新绛,先说旧绛。一百多年前,清王朝被革了命,新政府要取消州治,才把历史上的绛州改成现在这个县名。

绛州在历史上是个非常厉害的地方,曾是春秋晋国的国都,有近三千年的故事。若以散落在地下的青铜与玉器,石器与贝钱为参考,我觉得应该再追溯两千年也不多。

这个地方在晚清与民国年间有过鼎盛繁华的地缘商贸,由于是交通枢纽、水旱码头,由于文化与人气、历史与机遇,新绛曾经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从事手工业生产的千余户,从业者万余人,手工业异常发达,是山西的“小温州”,是晋南的“小北京”,有“南绛北代”的誉名。民国二十八年,南同蒲铁路一修通,日本人再一祸害,新绛的热闹风水一下子就被搅和了。

有了这个背景,也就注定了新绛人性格的复杂性,就像现在的深圳人,来自五湖四海,很难说清一个城市人的性格来。但新绛这个地方经过繁荣过后的近百年沉淀,也形成了自身的地域性格。这些性格来自于原住民的基因,来自于商业文化气息,来自于历史文化的影响。

新绛的原住民大多是农耕人口,他们和所有农民一样,勤劳,节俭,容易知足,遵循乡规民约,随从乡间习俗,里外分明,彼此分清,你敬一尺,我回一丈,做人做事最讲究个和气,骨子里有手艺人的细心与细致,有经营获利的意识。《绛州志》曰“绛人耕稼之余,多事副业”。如以前新绛的西韩、梁庄人善织绳;刘建庄与刘家庄人善编柳罐;还有北行庄北燕村人善制木器,宋温庄人会钉碗,史家庄人会做锡,王钦庄人会烧石灰,涧西村人会编驮笼,木赞村人会鞔鼓,龙香村人会织灯笼,王村人会塑像与凿井,周流村人会编苇箔,南苏村、下船头人会烧砖瓦,娄庄人会灌烛,磨头人会造木盘等等。这些足以体现传统的新绛人不丢一亩三分地、不忘手艺可养家的理念。

新绛人比较务实,也比较实际,说力所能及的话,办力所能及的事,敢挣大钱,也看得上小钱,做事做人经营意识较强,有善于做事、巧于做事的性格。这种性格表现在新绛人身上,则见细致认真,干事靠谱,但从另一个角度说,新绛人相对要保守一些。

新绛人尚手艺,民间七十二行营生在一个县域现在能找到的最全的样本就在新绛。而新绛曾经的手艺行越百种,生产着一千多种手工制品。至今新绛人善笔墨者众,会做花馍的女人多,云雕漆器、石刻木花,仍是新绛人难以割舍的手艺。很难想象,那些薪火相传、子承父业的看家行当对新绛人的性格影响有多么深刻。换句话,工匠精神是新绛人血脉里的软基因,渗透着职业精神,职业能力,职业道德与职业品质。

有了这种精神,你就不难理解在新绛这块土地上曾经诞生的那些灿若星辰民族资本家、商贸大鳄、金融巨头,不难理解那些闪烁着恒信光芒的百年老字号,不难理解文化与艺术的传承至今仍流光溢彩。

自古以来,“好光景”对后人的影响都是很大的。就拿文化来说,新绛人会做毛笔与绛墨,在民间翰墨飘香,其品质入贡朝廷。新绛人会做砚台,那方澄泥砚,青史留名,位尊华夏四大名砚之列。新绛人有自己的书法帖子“绛帖”,其弥足珍贵,芳容罕见。新绛人会雕刻印制木版年画,其工艺精湛绝伦,流彩万家,比天津的“杨柳青”还早一百多年。新绛有线装印书馆,有出版商,刊印的教化普本遍及秦晋豫。新绛有气象不凡的文庙,千百年春风化雨,是新绛人绵绵的文化气场。凡此种种,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让新绛人的血脉里或多或少地流淌着一种文气。

在中国经典唐诗里,二十个字绝唱一楼的王之涣,就是新绛人;作为清以来民间教育的启蒙教材,《弟子规》文风朴实,说理透彻,其作者也是新绛人。撇开那些历史名人,就说当今,山西为数不多的解放军上将,新绛就有一位;中国作家很多,但作家省长恐怕只有新绛人了;在晋南,蒲剧旦角很多,但唱腔优美委婉,声情并茂,形成独特风格的“俊英腔”,也只有新绛人了;在山西,画家很多,但能扑下身子成为全国大师的漆画家,恐怕也只有新绛人了……

新绛中学很有名气,创立于清末,近一百二十年校龄,沉甸甸的名字让人肃然起敬,在晋南,在山西,如此老校实在是凤毛麟角。也就是说,新绛人做基础教育的意识是山西最早的。她在全省的教育上很有分量,她成就了一代又一代学以致用的行业专家、职业翘楚。天南地北新绛人,大多以学成名,以学取仕。一所中学成了一个县域人性中的一道绚烂的文化风景。

有人说,从一个地方的餐饮水平,可以看到一个地方人更深层次的东西。 也就是说,哪个地方人有钱,哪个地方人就会吃,这似乎是一条定律。比如新绛火锅,那可不容小看,那是晋南平民化的美味与川府火锅在市场上一争天下的叫板。新绛火锅之所以有名气,那是因为吃法讲究,做法才讲究。新绛火锅的主打食材是猪肉,其猪肉的烹饪技巧来自汉席。也就是说,新绛人在研究猪肉的吃法时,好多地方人仅仅维系的是一日三餐的口粮,对肉仅仅满足于水煮后的大快朵颐。

一个地方人会吃,那叫饮食文化,新绛人嘴贵,但也朴实,一碗熬菜,一盘甑糕,出门买上两个锅盔子,塞上几片猪卷子,摊子上再要上一碗羊杂烂,肚子饱了,身子热乎了,干起活来一身力气。遇到东家娶,西家嫁,一席扣碗子吃得人嘴角流油,鼻子冒汗。男人几杯烧酒一喝,脸膛泛红,脖子变粗,说起话来丹田里裹着乡宁与侯马的口音,感觉很新绛男人。

在晋南,新绛女人漂亮也是有了名的,以前不明白,如今究其原因,方知世代美女一般的流向是繁华之地、荣华之场,就像时下,哪儿的美女最多呢?肯定不是山村窝铺,贫瘠之乡,而是京沪杭,是大都市,是文化与商业的一线前沿。而新绛北枕九原,南襟峨嵋,姑射雄峙西北,汾浍二河穿境,曾是煌煌州府,锦衣之地,物畅通衢,河岸欣欣。观夫,青石街巷,店铺林立,两旁糖人瓷马,布虎泥狮,小吃兰肴丰列,宝肆衣坊集齐,白衣卿相,彬彬有礼,娇容夫人,似水温良。黄昏,星嵌夜幕,街灯烁烁,教坊梨园传丝竹之声,华彩酒楼飘蕙肴之味。呼酒提壶,醉不胜扶。熙春莺语,娇若琴音。诚然,此有礼乐文贤,岂无粉黛嫣月?

新绛女人不是花瓶,是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的豁达女子,也是能过小日子能做大事的女汉子。新绛女人比较实际,不夸夸其谈,不好高骛远,是比较本分,安宁的女人。但新绛女人的骨子里有蓬勃的种子,你试试洒几滴水,试试给一缕阳光,她将在绛州鼓乐的阵仗中,展现出一种脱俗的惊艳与迷人的自信……

听,河上的大鼓敲响了,那是飘逝在星空里的绛州英魂迈步过来的轰然足音,是晋文公拓疆中势如破竹的霹雳之声,是秦王排山倒海的进军士气,是杨家将战马奔腾的朔风呼啸。

华夏鼓都,中国绛州。三十年前,一群血气方刚的绛州汉子将经典剧目《秦王点兵》带到了首都的大舞台上,震动了北京,走向了世界,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如今,绛州鼓乐既有飒爽英姿的新绛美女团队,也有生龙活虎的新绛后生,更有稚气十足的少年新人,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新绛人。

新绛人,带着商业血脉,奇巧精工,温良智慧,又有着传承与觉悟,信念与恒心的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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