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就是请客吃饭》之十五

老猫

帝王们的重口味

一说重口味， 人们首先就会想起商纣王的酒池肉林。其实这不是他的专利，酒池一项，是夏桀发明的。他搞了个能行船的大酒池，找了好几千人来喝，不喝不行，醉死活该，结果，喝亡国了。

灭掉夏桀的就是商汤，商汤之所以起兵灭夏，起因也是吃。有个厨子叫伊尹，向商汤献鹄鸟之羹(天鹅汤)，商汤吃得口滑，问伊尹还有啥好吃的。伊尹就开始忽悠，猩猩之唇、獾獾脚爪、野雁屁股、大象尾巴……滔滔不绝，把商汤说得食指大动，商汤赶紧问了句:“你能做么?”伊尹道:“您的国家太小了，弄不出这些菜来。”于是，商汤就动了代夏之心。

商汤和伊尹都没想到，以吃起家的商朝，最后也毁在吃上。商纣王把夏桀的大酒池升级了，除了搞出酒池之外，还建造了肉林，那是真正的肉林一一挂着肉， 让无数男女裸身奔逐其间，玩得挺嗨，最后断送了江山。

古时帝王，最讲究的就是吃，山珍海味，钟鸣鼎食，极尽铺排之能事，自不必说。这里说的，是他们怪异的重口味。春秋之际，齐桓公就想模仿商汤，称王称霸。当然，形式上也讲究，必须得找个好厨子。这个厨子叫易牙，见了国君也是一通吹牛。齐桓公想难难他，说:你先给咱做点好吃的，至于吃什么呢?我啥都吃过，就是没吃过婴儿。 易牙也真狠心，回家就把自己的儿子蒸了，献给国君。齐桓公竟然没觉得这人变态，倒觉得他忠心，便一心把他往伊尹那个方向培养。可惜，易牙不是那块料，反而要了齐桓公的命，是他在齐桓公老年时发动政变，生生把齐桓公给饿死了。一个国家里最好的厨子，饿死了权力最大的国君，这事怎么说，都太富有戏剧性了。

时代晚一些的吴王阖闾，喜欢吃腌咸鱼。起因是他带兵渡海打越国，船上没粮了。正发愁的时候，无数金色大鱼游了过来，它们自投罗网，成了吴军的口粮，而且数目如此之多，直到吴军班师，还没吃完。吴王回来问那些鱼还在么，回答是都腌成了鱼干。于是吴王就大吃特吃起来，不觉咸，反觉美，还当场写下了一个字，上面是美，下面是鱼，这字后来演变成了“鲞”，专指鱼干。

因为打仗而遭遇美食的，还有汉武帝。《齐民要术》记载，汉武帝在海边追杀东夷，追着追着，突然闻到一股又腥又浓又香的复杂味道，却找不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找到当地人，问出此味来源于地下，便命令士兵挖开，里面许多的坛坛罐罐。打开，黏糊糊白花花，说是老百姓做的鱼肠酱，用乌贼肠子做的(也有解释说就是鱼鳔)。皇帝顶住压力，尝了一口，哇，真好吃啊。于是大吃特吃起来。因为这种食物是在追逐东夷时发现的，汉武帝给这东西起的名字，就叫“鱁鮧”。好此口味的还有南北朝时的齐明帝萧鸾，据说用蜜拌着吃，一顿能吃几升。

有人对这类吃食大不以为然。五代时有个谭峭就说，鱁鮧与足垢无殊，一股子脚丫泥味道……这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不少帝王酷爱腥膻。汉明帝刘弗陵喜欢钓鱼，经常带领群臣在渭水垂钓。大夫任绪钓起了一条白蛟， 长三丈，无鳞，龅牙。小刘想都没想就把这东西给吃了，意犹未尽，再找人去钓，就钓不上来了。

汉朝的皇帝口福不浅，吃过龙肉的不止一个。到了东汉和帝的时候，天上打雷下雨，不掉馅饼，掉了一条龙下来。送到嘴边的美味，汉和帝没有放过，“命做羹赐群臣”。大家碗里都有的吃。

找不到美味食材怎么办?这个问题在三国期间已经有技术能力解决了。有一天，吴主孙权和一个叫介象的术士聊天，说得兴起，介象在园子里种起了瓜菜百果，一种下去，就长大了，拿起来就能吃，把孙权看傻了。俩人说到什么鱼生吃最好。介象就说，缁鱼好吃。孙权说，缁鱼是海里的，这没有。介象又来劲了，让人在院里挖了一坑，鱼竿那么一晃悠，嘿，还真钓上来一条。当然，你要是看过现代魔术的话，不觉得这事新鲜。但孙权当时绝对被忽悠住了。

缁鱼是啥呢?就是现在说的子鱼吧。

赤壁之战后，孙权在湖北摆庆功宴，厨子也端上一种鱼来。孙权不认识，问这是什么，那人答，这鱼唤作槎头鯿，汉水特产，肌肉鲜美。孙权一吃， 味道果然不差。后来孙权的孙子孙皓非要把国都从建业迁到武昌，重要理由就是武昌有槎头鳊。老百姓不乐意了，唱出了一首民谣:“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对，槎头鳊就是现在的武昌鱼。

在吃水鲜的诸位皇帝中，最装孙子的，是王莽。王莽篡汉后，举国上下不得支持，外面打败仗，朝内大臣找碴儿，压力相当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忧懑不能食”，唯能吃的东西就是鳆鱼， 鳆鱼就是我们现在说的鲍鱼。想想看，那得从海边往长安运，要花多大工夫?忧国忧民得每天只能吃鲍鱼，真是太“可怜”了。

后人给鲍鱼起了个外号，叫“新餐氏”。

当然，鲍鱼可不是帝王餐桌上最贵的东西。清朝的皇帝，有一道奇菜，叫做“清汤虎丹”，取小兴安岭雄虎睾丸，以鸡汤长时间炖煮，之后剥去皮膜，用调料浸透，再用银刀片成纸一样的薄片，摆成牡丹花状，佐以蒜泥、香菜末而食。

吃了虎，龙和凤自然也是要吃的。明朝的龙，可就不像汉朝的龙那么自觉，从天上往下掉了。正德皇帝死后，嘉靖皇帝意外上位，从湖北进京前，大吃宴席。席间，厨子就做了道蟠龙菜——取鱼肉猪肉剁成茸，用鸡蛋裹住，蒸熟，盘成龙状，意味蟠龙升天——另外一种说法是， 嘉靖为了安全快速赶到北京，准备装钦犯，坐囚车，可钦犯路上吃点啥好呢?总不能大鱼大肉吧?于是厨师做出了这道菜，外表跟卷大饼似的，咬一口，全是肉。嘉靖觉得“蟠龙菜”很好吃，上位后就命名为“蟠龙菜”。

至于凤凰，那县乾隆的故事。乾隆有次对大臣、美食家李调元说，朕啥都吃过，就没吃过凤凰蛋，你给我弄一个。李找了个猪肚，吹气风干，变成个口袋，把好多蛋打进去，还加了火腿虾仁香菇，系好，吊到井水里，慢慢转啊转的，转的时间很长，那些蛋黄就聚集到一处了。上汤煮透，直接端皇上面前，切开，乾隆看傻了……乾隆的口气，好像齐桓公啊。

做皇帝也有混得惨的。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赵景，一路被元军追杀，一直逃到福建，饿得五迷三道。当地人也没粮食，煮了些番薯叶子给他吃，没想到一吃，觉得还真不错，就赐了个名字叫“护国菜”。国最后也没护成，皇帝跳海了，但菜留了下来，那番薯叶子汤，现在已经煮得相当有品相了。

什么最好吃?这是皇帝们总在思考的问题。隋文帝为此特别写了一个告示，向广大臣民征求答案。有个要饭的叫詹鼠，把榜揭了。皇帝问他，你知道什么最好吃么?

詹鼠只答了一个字:“饿”。

他带着是帝满大街转悠，把皇帝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给皇帝一张葱油烙饼吃， 是帝吃美了。回来就封了个“詹王”。

的确，“饿”是最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