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北漂”胡适的房租问题[
“漂”不仅是一种身体的漂移,更是精神追求与文化交融
“房事”无小事。京城居高不下的房价早已是眼下久治不愈的切肤之痛,升斗百姓对此只能选择麻木。而最近“帝都房租暴涨”又成了热门话题——不仅买不起,租也要租不起了,这还让不让人活,这一波的民怨沸腾实在情有可原。
这两年我一直租房住,我很幸运,房东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的租赁关系尚没有冷冰冰的资本介入,也基本不受扭曲的住房市场的干预。但是,面对长期以来坚挺而跋扈的房价和近期汹涌又狰狞的房租,我也常常感到无力。
我业余读一点胡适。胡适先生虽在北京工作和生活20多年,却一直没有置办自己的房产,都是租房而居,是一个典型的“北漂”。然而,似乎“北漂”胡适并没有受到房租的困扰。
1917年,26岁的胡适被聘为北大教授,很短暂地住了一段时间教员宿舍,便和同乡高一涵合租了竹竿巷的一个四合院,房租是每人每月3块大洋,合计6块大洋。胡适第一个月的工资是260块大洋,第二个月就加到了280块大洋。他在当时给母亲的信中写道:“适之薪金已定每月二百六十元。所同居高君亦好学之士。所居甚僻静,可以无外扰,故欲移出同居也。彼处房钱每月不过六元,每人仅出三元耳。合他种开销算起来,也不过每月四五十元之谱。”
此后,胡适又换过三四个租住的地方,居住条件也是越来越好。1930年底,胡适租下了景山后门米粮库胡同4号的大房子,设施一应俱全,在今天看来,绝对是豪宅:“院中嘉树成荫,清新整洁,有车库、锅炉、洗浴室和卫生间;房间不仅高大,为数亦多。”他在这里一直居住到1938年赴美任大使。
在我所看到的材料中,胡适对前几次租房的租金讲得较为详细,这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实现经济独立,对开支比较看重。随着名望和收入的增长,对开支也就渐渐看淡了。在租住米粮库胡同期间,胡适的工资一度达到顶峰的600块大洋。至于一块大洋的购买力到底如何,有很多说法。可以作为参照的是,鲁迅先生在北京买套四合院的花费是800多块大洋。
1918年初,胡适准备另觅住处。他在给母亲的信中说:“今天下课后,又去寻房屋。寻了两处,一处有房十七间,价钱太贵了,房子又太旧了,故不曾和他还价。一处有房子十八间,都还新,似乎还合用。我问他价钱,他开口要二十五元一月,大约二十一二元可以租下。明天再去问问看,若可让至二十元,我便租了。现住的房子太坏了,太不紧密了,所以要搬家。”
这个租金20元的位于缎库后胡同的房子就是胡适在北京的第三个住处。1920年7月,毛泽东曾拜访胡适,后来给胡适寄过一张明信片,地址就是“北京南池子缎库后胡同”。20元的租金,对应的是胡适280元的工资。且不算胡适兼课、演讲和写稿的报酬,我们可以推测,胡适“北漂”期间的房租支出大概是收入的十分之一左右。
当然,胡适的人生也有低谷。他在回忆丁文江的文章《丁在君这个人》中说:“十多年前,我病了两年,他说我的家庭生活太不舒适,硬逼我们搬家;他自己替我们看定了一所房子,我的夫人嫌每月八十元的房租太贵。那时我不在北京,在君和房主说妥,每月向我的夫人收七十元,他自己代我垫付十元!这样热心爱管闲事的朋友是世间很少见的。”也就是说,胡适夫人所谓的“太贵”,可能也就是十几二十元的差距。
看来,“北漂”胡适似乎的确未曾被房租所累。但话说回来,胡适毕竟是胡适,不仅有才,而且有很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不存在包括房租在内的经济上的困扰是十分正常的。在胡适的笔下,写过另外一个叫“朱子平”的“北漂”,这个朱先生,是个存在经济困扰的人。
在短篇小说《一个问题》中,这个“当初在我们同学里面,要算一个很有豪气的人”,出场的形象却是“穿一件很旧的官纱长衫,面上很有老态,背脊微有点弯”,“今年三十岁,但是他头上已有许多白发了”。而说起原因,跟经济状况很有关系。他每月收入28元,“房租每月六块,伙食十五块,老妈工钱两块,已是二十三块了。剩下五块大钱,每天只派着一角六分大洋做零用钱。做衣服的钱都没有,不要说看报买书了。”
我们注意到,朱子平的房租跟胡适早年的房租是一样的,而且在他的经济困顿中,房租占比并不算大,房租支出不到月收入的四分之一。注意,朱先生此时可不是单身汉,养活的是包括老妈在内的一大家子。
经济上的困窘,给朱先生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以至于让他每天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什么的?
我想,假如这个朱先生“漂”在今天的北京,境况可能会更加凄惨。
在小说中,胡适先生以第一人称口吻说:“看他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一开口就有什么问题请教,怪不得人说他有神经病。但不知他因为潦倒了才有神经病呢?还是因为有了神经病所以潦倒呢?”
如果你有朋友“漂”在北京,是不是也对他产生过同样的困惑呢?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法律与金融监管研究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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