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等十一路诸侯挥师西向,没和董卓打一仗,却在酸枣停下来,天天“置酒高会”。
那阵势,不象是来打仗,倒象是来野餐的。
酒喝多了,难免出事。兖州刺史刘岱和东郡太守桥瑁一言不和,刀兵相向。桥瑁兵败被杀。
说来令人寒心。桥瑁是袁绍的老朋友,号召天下诸侯讨伐董卓的檄文,也是经桥瑁之手伪造。可是,桥瑁死后,袁绍没有任何表示,仅仅是和韩馥商量,任命一个叫王肱的人当了新的东郡太守。
曹操带了一支部队冒险突进,被董卓的部将徐荣打败。十几万诸侯联军皆作壁上观,竟无一人援手。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
大概就是当时酸枣盟军大营的写照吧。
年轻时候仗义行侠的袁绍,现在完全变了,变得颓废、迟钝、无所作为。
或许他根本不想推翻董卓,他只是想通过讨伐董卓,摆脱朝廷的控制,建立起自己的根据地,做独霸一方的诸侯。
盟主有自己的小算盘,其他人也不是傻瓜。眼见粮食吃得差不多,酒也快喝光了,大伙心照不宣,开始陆续退场,打道回府。
董卓抓住机会,派兵进攻驻扎在河阳的河内太守王匡,打得王匡溃不成军。
这一仗提醒了袁绍:联军就这么散伙是不行的。
虽然他们已经宣布董卓控制的朝廷不合法,可那毕竟是中国唯一的朝廷。
董卓如果要朝廷的名义出兵,反过来将他们一一击破,他们就是如假包换的反贼。
要抗衡董卓,必须另立中央。
或者直接说,要另立一个皇帝。
于是袁绍想到了一个人——幽州牧刘虞。
刘虞为什么会入袁绍的法眼呢?
首先,他姓刘,是正儿八经的汉朝宗室。
刘备也自称汉朝宗室,跟刘虞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关于刘备的家谱,以后还会专门讲到,这里单表刘虞。
刘虞的先祖刘强,是汉光武帝的儿子,封东海(恭)王。
刘虞的祖父刘嘉,担任过九卿之一的光禄勋。
刘虞本人,先是担任过幽州刺史,后来又当过宗正。
宗正也是九卿之一,专门负责管理皇室族谱和皇族事务,非皇室的近亲不能担任。刘虞的血统之纯正,由此可见一斑。
更有一桩往事,可以为刘虞当皇帝作依据。
东海恭王刘强,原本是汉光武帝的太子。因其母郭皇后被废,几次三番主动提出放弃储君之位。汉光武帝于心不忍,数年之后才答应他的请求,封其为东海王,而且将鲁郡也作为他的食邑。刘强不敢兼食,又多次上书请求归还东海。汉光武帝对此十分赞许,将刘强的奏章拿出来给公卿们看,以为表率。
也可以说,东汉皇帝之位,是刘强让给兄弟的。
自汉明帝以降,朝廷对于刘强的后人,都给予了特别的优待。
推举刘虞为皇帝,血统上没有任何问题,情感上也说得过去,甚至有一种追古复原之意。
其次,刘虞的名声好。
幽州在今天的河北、辽宁一带,是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的地方。
刘虞担任幽州刺史,治理有方,鲜卑、乌丸等游牧民族,不但不来侵扰,反而按时朝贡。百姓安居乐业,过了很多年太平日子。
汉灵帝时期,刘虞在朝中为官。张纯、张举等人勾结乌桓,在幽州叛乱。张举自称天子,并发兵侵袭内地。刘虞临危受命,出任幽州牧,用一年时间平息叛乱,恢复了幽州的稳定。
朝廷为了表彰刘虞的功绩,又封其为太尉,位列三公。
刘虞生性节俭,勤政爱民,幽州在他的治理下,很快又繁荣起来。
原来幽州地广人稀,为了防卫边境又必须破费大量的军资,每年都从青、徐等州调配赋税两亿多。刘虞通过鼓励农耕、开放市场等政策,大大刺激了生产与消费,很快实现了自给自足。
不仅如此,青州、徐州的民众为了躲避战乱,前来幽州定居的多达一百余万,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要知道,当时中国的人口才不到一千五百万啊!
幽州成为了百姓向往的王道乐土。
更为难得的是,刘虞开创了这样的乐土,自己却过得十分简朴。破衣草鞋,一顿饭从来没有吃过两个肉菜。
休说是乱世,即便是太平盛世,这样的干部也很罕见了。
袁绍打的这个主意不错,也得到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支持,其中包括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冀州牧韩馥。
他们联名写了一封劝进信,派原乐浪太守张岐等人送给刘虞,大概意思是:皇帝还是个小孩,董卓一手遮天,我们这些边塞之人,甚至连皇帝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您是宗室长者,德高望重,我们都热切盼望您出来主持大局,早登帝位!
原以为刘虞会欣然接受这顶送上门的通天冠,不料碰了个大钉子。刘虞一见到张岐就骂:现在天下大乱,皇上蒙尘,我等身受皇恩,未能清雪国耻。你们都是朝廷的封疆大吏,本当同心协力,尽忠王室,没想到竟然造反谋逆,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虞所说的皇上是谁?有可能是指汉少帝,也有可能是指汉献帝。
可是不管是谁,作为皇帝的合法性是不容置疑的。
袁绍也许可以说,汉献帝是董卓强行扶持起来的傀儡皇帝。可是别忘了,当时大多数朝臣对董卓此举,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袁绍的叔叔袁隗,甚至亲自将汉少帝的皇帝玺绶取下来,交给了汉献帝。
讨伐董卓可以,讨伐汉献帝则是谋反。
在汉献帝之外再立一个皇帝,那就是分裂国家。
任何时候,分裂国家都是罪大恶极。
以刘虞的政治智慧,怎么会让袁绍等人放到火上烤,去当一个不忠不义的伪皇帝呢?
刘虞不答应,袁绍也不敢强求,于是退而求其次,请求刘虞“领尚书事”,以皇帝的名义号令群雄。
通俗地理解,尚书就是皇帝的秘书。
尚书台就是汉朝的枢密院、军机处、中央办公厅。
自汉武帝以来,三公九卿的实权不断削弱,真正掌权的是皇帝身边的秘书机构。
不管是太尉、司徒、司空,甚至是大将军、车骑将军,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虚职。
如果要获得实权,必须要加上一个“录尚书事”,也就是实际领导皇帝的秘书机构。
何进当大将军的时候,就曾与袁隗一道录尚书事。
领尚书事和录尚书事的意思差不多。笼统地说,西汉权臣多领尚书事,东汉权臣多录尚书事。
袁绍请求刘虞领尚书事,大概也是想和当前长安的朝廷有所区别吧。
结果又被刘虞拒绝。
刘虞并且把袁绍派来的使者杀了,以断绝袁绍的念想。
与此同时,刘虞还派人潜入长安,秘密会见汉献帝,想将汉献帝救出长安。
汉献帝早就想摆脱董卓的控制,欣然应悦。
刘虞的儿子刘和当时在朝中担任侍中,汉献帝便命刘和从武关出关,通知刘虞领兵前来接驾。
如果此事成功,三国的历史无疑是要改写的。
可惜的是,刘和在经过袁术地盘的时候,被袁术扣押。
袁术是什么人,大伙都知道。
他是想当皇帝想疯了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汉献帝被刘虞接走呢?
他不但扣押了刘和,还写信欺骗刘虞,让刘虞派了几千骑兵来迎接皇帝。
这几千骑兵一到袁术的地头,袁术便以刘和的性命相要挟,将他们纳入自己麾下。
汉献帝东归之事,自然也就泡汤了。
刘虞后来死于自己的部下公孙瓒之手,地盘也被公孙瓒抢走。这位老先生为人忠厚,长于政事,却不会搞阴谋诡计。劣币驱逐良币,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令人唏嘘的是,公孙瓒为了杀刘虞,给他安了一个罪名。
居然是:曾经与袁绍合谋,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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