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山东故事”沂水桥下

近来沂水边上颇为热闹,原是因为大桥底下来了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算命老道。这年头算命的也不少,有真本事的倒没几个,要说这位老道有何过人之处,那还得从他初到之日说起。

“前日听说德国佬强占了胶州湾,这让胶州湾的乡亲们咋过呀,唉,这世道。”坐在桌前的黝黑男人皱着眉头扬手把辫子甩到身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这些年兵荒马乱,皇帝又做不得主,咱这大清国气数将尽呀……”坐在黝黑男人对面的年轻男子接话道,还未说完就被茶水摊老板打断了。

茶水摊老板满脸堆笑地打着哈哈说道:“客官,客官,勿谈国事啊,勿谈国事。”

“罢了,这年头,幸亏咱这地方这些年还算是安稳。”黝黑男人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吃了起来,不再言语。

“哎,大哥你瞧那边来了个老道,还拿着个幡旗,是算命先生吗,咱们去瞧瞧吧。”年轻人指着沿着河边走来的老道给黝黑男人看,黝黑男人眼神不太好,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清老道举着的幡旗上写了什么。

只见老道面带和蔼笑容,迤迤然地来到二人的桌前,将幡旗斜倚放在桌边,随即抚了抚灰白色衣袍坐了下来,说道:“临于沂水,你们这真是个好地方,让老头子我来讨碗茶喝吧。”

话一出口,二人差点都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心想这老道真是与众不同,毕竟在百姓的认知中道士都是些循规蹈矩、张口闭口贫道、老衲之人。

“老翁真是可爱极了,仙风道骨却又如此 ……额,接地气。”真是难为这黝黑男人了,没读过几天书想强凑出句文绉绉的话,还没凑好。

对面的年轻男子挑了挑眉,显然是觉得黝黑男子的模样有些可爱可笑,“大哥还是别装文化人了吧,老翁人家还看不出来你我什么货色吗。”

被戳中了心思,黝黑男人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幸而生的黝黑,瞧不出来脸红。

年轻男子接着说道:“我瞧见老翁幡旗上写着‘乐天知命’,老翁可是算命先生吗?那能不能给我们兄弟二人算上一卦,这年头过得心里很不安稳呀。”

“算命不假,却不是算人命,算的是将来之事。”老道摇着茶水笑吟吟地说道。

“将来之事……”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

老道瞧着他们,解释道:“你们知道九天玄女吗?”

“这自然知道……”年轻男子还未说完就被黝黑男人打断了。

“这我知道,传说九天玄女曾帮助黄帝来抵御战争之神蚩尤,这才有了我们这些炎黄子孙后代。”黝黑男人忙不迭地说道,字不认识几个,但是这些口耳相传的传说自己还是听了不少的。

“正是,老头子我就是九天玄女派来帮助你们的。”老者微微低了低声说道,又拾起茶碗略抿了一口,也不理会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两人,毕竟老者不像是信口胡诌之人。

“九天玄女……派来帮助我们?”年轻男子喃喃说道,“我自然相信老翁的话,只是为何想要帮助我们?”

老道缓缓起身,瞧着那波光潋潋的水面,一股悲哀之气随着水雾弥散开来:“鲁南古城秀,琅琊名士多。这琅琊宝地而今虽未受战火纷扰,但劫难再所难免,而今我冷眼瞧着,这个国家已是病在骨髓,需得付出巨大的代价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黝黑男子是一头雾水的听着,年轻男子确是读过几年书的,肚子里有些墨水,也算是有些远见的,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是了,如今各地接连受到外夷侵扰,大清国蝇营狗苟,疆域失了一处又一处,银子如流水般外流,保不齐这沂水岸明日便是战火纷飞,还劳烦老翁为我等俗人指点迷津。”

老道回过神来略欠了欠身朝二人说道:“我此行正是来助你们的,我初临贵地,人生地不熟,还有一事要劳烦两位兄弟。”

“老翁何须客气,我兄弟二人定是尽心竭力。”黝黑男人也站起身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希望你们可以在邻里亲戚间替我告知一声,三日后辰时三刻,仍是这桥下,我来说说这应对之法。”

“好,定不负老翁所托。”黝黑男人也学着年轻男子的样子拱手说道,又朝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如此甚好,那便先告辞了。”老道也回了个礼,拿上桌边的幡旗又迤迤然的走了,一边摇着幡旗,一边清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二人瞧见老道走远后,又重新落座要了壶茶水小食。

“大哥,方才你为何朝我使眼色?”

“要不说你读书读傻了呢,他一个算命先生,又让你我替他聚众,怎知不是想借机敛财呢?”黝黑男人端起茶水瞥了年轻人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左右农忙已过,大家也多来桥下闲谈,况且这事关生死存亡,再怎么天方夜谭我们也得信呀!”

“也是,这人心惶惶的,权当是颗护心丸了。”

三日后天刚破晓,大桥底下早已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还不忘在最中间给老道留一个圆席,人心之不宁可见一斑。

已是辰时三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那黝黑男人的喊声:“老翁可是来了呀,我们这些人心急呀,卯时就来了。”

只见老道一如几日前的模样,幡旗摇摇、衣袂飘飘、鹤发童颜,让人越发相信他就是九天玄女派来相助人间的使者,以至老道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为其让路,老道也均以笑相回,不多时便穿过重重人墙到了圆席处。

“仙翁,仙翁,快来给我们讲讲这乱世未来之像吧。”老道才刚落座,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我此番就是为的此事,诸位也不要着急,”老翁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过去的事情未曾波及此地过重,权且按下不提,当今大清朝自是无可救药。”听见这话,旁边的茶摊老板不由得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把“勿谈国事”这四个字说出口。

老道似是看穿了茶摊老板的心思,朝他轻声说道:“大清朝已是自顾不暇,没有心思来纠结于这些琐事了,老板也不必自寻烦恼。”

转而继续说:“如今外夷猖獗,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没有血的代价,国家也不会觉醒。”

“这对百姓何其不公,苦的向来都是百姓。”那年轻男子悲戚的说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这个年代,人生而不平等,但也得知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看到众人赞同的眼神,老道微微笑了笑,“别的外夷诸位倒是不必担忧,他们只算是促使百姓觉醒的垫脚石,但唯独东部的倭寇所挑起的战争最为凶险,会是近千年来的最大浩劫,各位要听从号召,去参军,去支前,这场大战持续多年,而你们这琅琊宝地之助力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不知这倭寇入侵是何时,我们也好早些做准备。”茶馆老板欠身询问道。

“不是现在,是三十多年之后的事了。”

“三十年后,只怕那时我们早已作古,这些事情只能要给儿孙们去做了。”

“正是,各位现在需得好好养育儿女,发展此地农业,为日后之战打好基石,这儿我也有个法宝要给各位,与将来、与现在都有益处。”说着老道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众人纷纷凑上前去观看。

只见那纸上绘着一个木车模样的东西,是众人从未见过的,但看起来甚是方便小巧。

“此物名为手推车,是由木头制成的,这里可有木匠?”老道抬头寻找着。

“我便是木匠。”应老道寻,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甚好,劳烦你照着这图纸的样子打造出一架这样的木车,尺寸构造都已标注清楚,造完后诸位就可以觉察出这车的好处来,”老道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笑道,脸上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让木匠兄弟先瞧着,我再来说说战胜倭寇之后的事。”

“外战已停,就轮到内战了,彼时这个国家会有两个主要政党相争,你们要用心去看,用心去听,知晓哪个是你们向往的领导者。经过连年战乱,粮草必然不足,交通也不便利,你们要带上你们的小推车,带上累年丰收的粮食,去护佑他们取得胜利,来建立一个更强大的国家。”

“明白了,我们可能是来不及了,但子孙无穷无尽,一定不负玄女娘娘和老翁的好意。”年轻男人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道。

“明白就好,天意难测,但自己的心是清清楚楚的,我还得去往别地,就不在这多留了,闲时我会来瞧瞧那木车的进度的,”老道又对木匠说道,“你便在此处造吧,人多也可以帮衬到你,我也好来寻你。”

说罢,老道扶着幡旗起身,又摇着幡旗,从众人视线里淡去,远处水面上传来年轻姑娘清朗的歌调。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五十多年后的一个清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独立于沂水河岸,望着水面絮絮叨叨:“我那黑脸大哥去了,茶摊老板也走了,造出第一架推车的木匠也死了,当年的桥下兄弟们也差不多就剩我一人了,老翁,新中国成立了,我相信这就是你口中那个强大的国家,现在的领导政党也没有选错,你知道吗,他们还称这里是‘两站圣地,红色沂蒙’,你肯定知道,老翁是仙人,只是为何自那日走后你便再没来过,我们也不知道那木车造的到底对不对,仙人不能失信的吧,不过陈毅将军曾说过‘淮海战役是沂蒙老区人民用小推车推出来的’,想来应该没有造错吧……”

水面雾气蒙蒙,远村鸡犬相闻,农人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成日里伴着他们的除了腰上那熏得漆黑的旱烟袋还有那手中越发精巧方便的小推车。

“一切都越来越好了。”河岸的老人自言自语道。

高琪

青岛科技大学学生

校园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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