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母亲的相识,缘于父亲的一次受伤。那是父亲在神头岭战斗中身负重伤,住进了129师医院,碰巧是母亲负责护理。父亲一眼就看中了漂亮的母亲,母亲对父亲也是一见钟情。一同住院的陈锡联将军,一看两人郎才女貌,便暗中牵线搭桥。
一年后,父亲和母亲结婚了。结婚那天,父亲骑着大红马来到医院,把母亲拉上马就接走了。当时,年轻护士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听说母亲是去结婚的。父亲毫不掩饰对母亲的爱,甚至有些漂亮的仗还是为保护母亲所打。
一次,父亲率部赶去延安,途中忽然听说后勤部队被敌人包围了,其中包括母亲所在的医院。这还得了!父亲立刻率部返回解救,正巧遇上日本鬼子的"战地观摩团"。当时通讯设备落后,请示上级已经来不及了。眼见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父亲果断部署了战斗,就像神兵天降打得小鬼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一战,不但重创了小鬼子观摩团,也解救了被围的后勤部队和母亲。
母亲对父亲,也是爱得死去活来。其实母亲原名叫韩秀兰,就因为父亲的名字里有个“山”字,她便冥思苦想把名字改成了韩岫岩。也真为难她,居然一下改出了两个“山”。可不曾想多年后,母亲竟成为压在父亲头上的“大山”!
1953年初冬,母亲生下了一个女孩儿,也就是我。一开始,父亲开心地打量可爱的我,却很快变得心事重重,沉吟良久才尴尬地说:“这个孩子,我已答应送给老朱了!”
原来,在朝鲜战场,父亲的司机朱铁民多次冒死保护父亲,父亲十分感动,便对因妻子患肾病没有生育的司机许诺:回国后再生的第一个孩子就送给他。母亲一听惊呆了,满脸喜悦之情顿时消失,继而大发雷霆,坚决不允。在我两岁刚上幼儿园的时候,父亲将我交给了司机朱铁民:“孩子给你了,可以让她跟你姓朱,我每月给你40元钱做她的生活费。”
从此,我多了一个爸爸,并改名叫“朱元”。
但是,在母亲的心里却埋下了对父亲不可原谅的恨,从此两人之间摩擦不断。据兄弟姐妹们说,为了表示对父亲将我送人的怨恨,母亲和父亲开始不停地争吵、赌气,母亲发誓再也不生孩子了,又是吃麝香又是用麝香,因为她听说麝香可以避孕。
父亲和母亲都是个性很强的人,争吵起来总是互不相让,越吵越厉害,脾气暴躁的父亲常常气得在家里“噼里啪啦”地摔东西……夫妻感情发生裂痕时,总是很难心平气和地交流,怀疑与猜忌也会像毒蛇一样缠上身来。
父亲喜欢跳交谊舞,母亲也曾是他最好的舞伴,但闹矛盾后母亲就不再陪他去跳舞了。母亲不跟父亲去,可她又不甘心别的女人跟他跳,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好办法”,就是把我小姨接到家里,由她陪我父亲跳舞。
小姨韩秀荣当时刚从大学毕业,对年轻的将军父亲十分崇拜。父亲因为与母亲闹别扭,身边也没个说心里话的人,活泼开朗的小姨就像是沉闷的天空射进的一缕阳光,给父亲带来了光明和快乐。可母亲看到父亲和小姨一到周末就出双入对地去跳舞,平日里两人也谈笑风生,竟开始怀疑父亲与小姨好上了,越来越厌恶父亲跳舞。她说:“一男一女搂抱在一起,不跳出毛病才怪呢?”
父亲负过七次伤,一条腿和一条胳膊都骨折过,他穿的皮鞋是特制的,一边要比另一边高5厘米,这样才能正常走路。母亲竟拿此来讽刺父亲:“别看他腿瘸,一跳舞就不瘸了。”母亲越来越不信任父亲,不论他去上班还是开会,都要严加盘问,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后竟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其实,父亲一开始并没有离婚的打算,可是母亲不顾及父亲的感受,她固执而暴躁的做法使事态进一步升级。
母亲使用了当时最典型的做法:发动亲友声讨、找组织、去妇联。姥姥、姥爷一直特别疼爱母亲,对母亲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于是全家人对父亲和小姨群起而攻之。没过多久,在母亲的投诉下,小姨也被妇联的同志带走,被发落到遥远的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家医院工作。而且“上级”有指示:韩秀荣不能再回北京的家了,也不能在北京、天津等地工作(因为离父亲太近),越远越好!
对于自己的遭遇,小姨也曾经疑惑过,还给父亲写过信,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收到回音。倔强的小姨没有怨恨,没有哀求,孤身一人带着一叠沉重的 “生活作风问题”档案,去了偏远的边疆,并在那里扎根成家。可想而知,那是一种怎样的磨难!
而事实上,小姨的离开,不仅没能缓和父母的矛盾,反而使事态迅速激化。父亲见母亲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气愤地提出离婚。母亲更不服气了,她希望引起组织、直至中央领导的重视,用最激烈、最强硬的手法征服父亲、解决问题。母亲天真地以为,利用组织来施加压力,就能使父亲回心转意,屈服于她。
于是,母亲一级级上访,一级级投诉,本来只是两个人的争执,逐渐延伸到北京军区直至中央,最后惊动了毛主席,毛主席又亲自指定刘少奇出面处理。应该说,如果父亲当时能退一步的话,也许能“海阔天空”,起码职务、地位和家庭都能保住。而且,婚姻问题对于夫妻来讲,纯属“人民内部矛盾”,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关键是如何处理。
然而,母亲的极端做法,却将父亲伤得体无完肤。王近山是谁啊?那可是死都不怕、出了名的“疯子”将军,他怎么可能容忍如此伤他的自尊心?于是,他坚定地把一纸“离婚诉讼状”送上了中央!
父亲的离婚案,一时间引起了全军乃至全国的一片哗然。当时,有不少高级干部厌倦了原配夫人,换老婆现象比较严重。党中央为严厉打击这种不正之风,对很多干部进行了严厉处分,人们称之为“铡美案”。被母亲一闹,父亲也很快被推上风口浪尖,竟成了“铡美案”典型。1964年初,父亲和母亲离婚了。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中央的处分也很快下来了:撤销大军区副司令员职务降为大校;开除党籍;转地方安排。本来只是一件普通的离婚案,最终搞成了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还闹到了毛主席那里。父亲曾经的显赫战功被人们忽略了,却落下了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坏名声!
很快,父亲被安排到河南周口地区西华县黄泛区农场当副场长,负责上千亩苹果园的种植、养护。父亲没有申辩、抗争,义无反顾地接受组织安排,到河南农场当他的副场长去了。好端端的一个大家庭就这么散了。
父亲毅然决然地离婚,让母亲恨到了骨子里。可父亲遭到组织严厉的处分,母亲却高兴不起来,一点 “解恨”的快感也没有。
就在父亲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时,曾当过父亲勤务员的黄慎荣阿姨来看他。看到父亲的窘境,温文善良的小黄阿姨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定跟着父亲去农场给他当保姆,照顾他的生活。多亏有小黄阿姨无微不至的照顾,曾经身体多处负重伤的父亲才能艰难地度过在黄泛区的漫长岁月。患难中,父亲和小黄阿姨产生了感情,这年10月初,父亲和小黄阿姨结了婚,成了一对相依为命的患难夫妻,并先后生下两个孩子。
听到父亲与小黄阿姨结婚的消息,母亲的脸色“刷”地一下子白了,喃喃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其实,母亲当时才40岁出头,完全可以再找合适的对象,但她却始终放不下对父亲的爱与恨,一辈子没有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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