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剧前
那是一个动荡而传奇的时代。文人墨客,官宦商人,无一不在家国之下颠沛流离,无一不看着满目疮痍心忧天下,无一不是在内忧外患之间踩着钢丝度日。但可惜的是在传奇时代之下某一个人的大起大落沉浮一生根本不重要,他不过是这个时代的蝼蚁,无足轻重的牺牲品。可叹的是留给后人纷说的却变成了一段历史,一个平面的英雄或平面的小人,一段好与坏的对峙与抗衡。胡雪岩的事迹被后人传诵,就变成了这样的一段传奇。
编剧要去创作一个人物,若单纯关心他的历史痕迹剧本自然会失去某种风骨,“一个巅峰之上盛极必衰的商人”。他在成为这样的人之前,首先是一个“人”,有自己的傲世之态,也有自己的性情情趣,他那经商的头脑既是成功的原因,也是终究落魄的最大成因。《亲爱的,胡雪岩》将胡雪岩的一生呈现在我们面前,虽都是些大起大落的事件,但却不是用大起大落的笔法大肆描述,细水长流地克制地展现了当时年代下的一幅画卷。
我一直觉得香港话剧团的戏总有着一种时代的韵味,那种韵味可能来源于粤语,可能来源于演员的形态,可能来源于剧本,也可能来源于舞台上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看很多的古装舞台剧或者民国戏总有一种感觉——这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不是那个时代的事。那些戏从一开始就无法说服我,后宫戏换个汤药就变成了职场进阶记,他们太“近”了,太现代了,古典或近代的外壳下包裹的全是现代语境下产生的思维。但是港话的戏却能一个开场一个亮相就能回到那个时代的韵味中去,接着你相信,那个时代的流氓地痞就是舞台上这样的,酒馆里的平常打闹,官场上不见血的刀光对谈,就应该是这副模样。咱们的歌舞升平和当时的五湖动荡是不同的,所产生的生命风情风骨生态情趣自然是不同的。
剧中
开场音乐是《小罗书》,杭州的老评话,讲的就是逛菜场,相互夸自己的菜好。一开场便打好时代的地基。能用评话开场不是难事,用得刚刚好就不容易了。我的一个朋友刚好是杭州人,看了戏后一直跟我感慨说,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然后是背景声音的设计,整场戏没有大篇幅音乐的渲染与故作煽情,明明是一个家国天下的故事,明明是一首个人命运的挽歌,但情绪激昂时用鼓声铺底,悲鸣之下万声齐发,一声枪响胡雪岩奋然前行。一腔孤勇二两胆识混着花酒一同饮下,局势已然如此,他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局势。
整部戏在演员相互一来二去的节奏下酣畅淋漓,这种节奏虽然设计感明显,但不急不缓且干脆利落。胡雪岩在演员的设计下生活了起来。一出回家的戏,夫人责骂一年十一个月胡雪岩都不见人影,胡雪岩一来二回的撒娇让整个剧场都爆笑了起来。这种笑声在这部“正剧”中并不少见。戏幽默而不失仪,角色生趣而不失态。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胡雪岩,带着血肉的,带着缺陷的,又带着时代痕迹的。所以《亲爱的,胡雪岩》编剧下笔是带着“情”。赫尔曼·黑塞在《德米安》中说:命运和性情是同一种概念下的不同名字。若看透了这句话的底色,“人”就跟着透彻了。在这本戏中,胡雪岩把自己比喻成“鹿”。鹿死谁手?死在了他自己。剧本并没有去将重心放在胡雪岩这一生沉浮的大起大落的事件中间,而是用更多的笔墨写了他的家庭,他的心思,他的性情,他周身的一切,他的得意与不得已。他的傲骨与失落。
尾声
我喜欢那个结尾。
赖老四拿出一本《胡雪岩》要胡雪岩签名,他说,若不是他来写,后人自会有人来写。上海有了电灯,街头巷尾都变了,时过境迁一时风光无量,一时门庭若市又如何,一时成败又如何?终究不过人生那点事,人生那点事也不过那些道理,道理谁都懂,但是谁都是稀里糊涂过完了一生。
“迢迢万里”
“行人止步”
“欲罢不能”
“无欲则刚”
胡雪岩赢在了“欲”,欲望给了他气魄胆识。胡雪岩输在了“欲”,但是剧本最终不是给他输家的姿态。赖老四一直提及的《红楼梦》,何尝胡雪岩的人生不也是红楼梦中人?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胡雪岩是官,是商,也是人。
舞台从皮影起,从皮影落幕,形式上的多样没掩盖剧本的表达反而让整出戏统一并且完整,一出戏基调立住了,戏就生动了。
戏终之后,赶忙最后一班车回了杭州,没来得及听最后的演后谈。后来偶然间听朋友谈起的时候说,演后谈中说到“我们不用太去为商业发愁,能做自己的艺术表达。”说不羡慕是假,但是在羡慕之余,不得不思考,我们的很多戏真的是因为商业化才少了一点什么吗?我们的很多艺术坚持,真的能吸引到大众认可吗?
我一直觉得,艺术本身并不高贵,艺术不过是生活的镜面而已,若离了生活空谈艺术,空中楼阁再好看也立不长久,若妥协了生活不附对艺术的敬畏之心——
太多这样的戏了。
不妨借用标题一言
盛况之下,焉有完卵。
-劇終-
陈效
青年编剧
图片承蒙香港话剧团授权使用
Wing Hei Photography
more:
- 灵 魂 编 辑 部 -
校稿:Miss Helen & Lucifer & Vane
主编:许安琪 &阿秋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