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让人以为,醉意蒙昽时,人会忘却世间烦恼,变得飘然如仙。然而人们忽略了,这醉意却不是永恒的,就连杜康亲配的酒也不例外。幕时醉归,晨时醒来,一夜之间的幻境会跟着日出而消失,梦院夜归去,忧愁仍在,不然李白不会感叹:“借酒消愁愁更愁。”
只有做一场不会醒来的梦,才可以安抚人内心的困顿、忧愁和不安。所以那些醉醒后的人们,终于还是在山水之间,找到了这场长达一生的梦寐清歌。
可世世代代以来,太多人都说他们是在逃避,因为阮籍长醉的不省人事,因为嵇康一生的孤做决绝,也因为谢安东山携妓的风尘不羁,让隐居山林蒙上了一层厌世的偏执。然而,唯有山居,才能让他们得到人世间得不到的快乐;中国人的山水情结,也注定要从诗里蔓延到画里,再渗透到人世轮回。
人间至美,竟在山水之间。
顾恺之《洛神赋图》的锥形之前我们这个民族就已经开始了几千年来寄情山水、仰赖山川以解忧的旅程,只是在他之前,还没有人用绘图让山水在纸上重生,而在那幅画里苏醒的,不只是山水,还有人与山水永恒的关联。所以这个本来工于人物肖像画的画家,才会转而描摹山水天地,成了中国山水画的开山之人。
某天,他惆怅地独自立于山水之间,凭栏远望,感慨世事无常,感喟光阴似水,感念逝者如斯时,他眼前的山峦与流水,却不为天色变换而转移,山峦依然是山峦,流水依然一去不复返。“惟天地之无穷今,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的世界真相,在那一刹那将他带往另一个世界,令他顿时开阔。从此以后,他开始寄情山水,画山水画时,他更自由。
时隔千年,当唐伯虎在他的桃花坞里挥墨致山水时,人与山水自然已经无法分割,在山水所赠的灵感与灵性中,中国画作炉火纯青。而能让他自由的,还不是他的桃花坞,而是他画卷里的山水世界。所以,他一心作画,画桃花坞之外的山水与人家,在他的画里梦想着遥远的纯净世界。
随着画境的由深入浅,顾恺之也好、唐寅也好,笔墨的深浅,色泽的浓淡早已淹没了他们对人生的失望和对人世的绝望,他们大概自己都忘了,他们本来是要寄情山水,逃避人世苦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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