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洪:黎明前的涅槃见证——李富元诗集《此心足赤》序

李富元诗集 《此心足赤》

黎明前的涅槃见证

——李富元诗集《此心足赤》序

苗 洪

《此心足赤》是李富元先生的第三部诗集,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发行。从《世间物象》《世间谣曲》再到今天的《此心足赤》,标志着李富元诗歌创作的又一个新阶段和里程碑式的探索。这本诗集原则上精选收录了他前两部诗集中的诗作和最近创作的部分诗作。应该说,来自甘肃的李富元在其诗歌的整体创作过程中,既蕴涵着他对敦煌壁画远古甘肃文化之风的敬仰与敬畏,也体现着边塞古风的豪情大气。他将这种复合式的体验与感受凝结在自己的诗歌创作之中,形成了一个现代农民诗人深沉的文学思考,而且这种思考非常特殊非常凝重。它既不同于中国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种浮躁、肤浅的,甚至于是急功近利式的文学寻根,也不同于其他以农民诗人自居的诗人以所谓坚守传统文学的面孔为名,去触及农民内心世界的原始伤痛。

在这部诗集之中,他以一个现代农民诗人特有的乡土纯朴视角,既凝集着对传统文化和传统美德的歌颂,又凝聚着当代诗人特有的时代气息。从这部诗集中所收录的作品来看,编辑的付出是值得肯定的,也有较高的编辑专业水平。我在这里认可编辑的工作成果,是因为编辑在这个编辑过程当中,精准地把握了诗人诗歌的基本特征,使整部诗集的主题相当集中之外,还突出表现了诗人李富元理想的道德观、文化观、文学观、宗教观以及语言拓展。当然,这些观念都是一个来自西北部普通农民诗人最朴素的见解与诠释。

一、关于李富元先生诗歌创作的道德观。这是我们第一次从道德领域的角度去评价一个农民诗人的道德价值。甘肃作为一片绿洲与沙漠共存、贫瘠与发奋同在的边陲省份,孕育着与其他省份或地区不同的文学思考与文学态度。甘肃广袤的土地,也锤炼了甘肃诗人积极乐观的文学情操。感恩是《此心足赤》的首要文学主题。而李富元的感恩层面也比较具体,不像其他诗人的感恩比较抽象。而这种比较具体的感恩对象一个是一个农民对土地的感恩。一个农民诗人对土地的感恩应该是一种本能。我们从这次收录的《一方水土》中可以看出这种对土地的感恩是淳朴的,是发自内心的感恩。这种感恩的纯净度令人欣赏,令人欣慰:

由此上溯,我的祖先们

背着星星,顶着太阳

把自己的一生,荷锄种在

这块黄土高坡

……

凝视这片土地,想起先人们

我炽热的心,连同泪水

被他们的劳作埋入泥土

因我从这方土地上生根

在谷秆中长大,而最后的魂魄

依然被这片泥土掩埋

这种生是此土人,死是此地魂的土地感恩,表现着一个甘肃农民诗人独特的感恩视角以及淳朴而深厚的土地依恋。

其次是对于父母和人民的感恩。这种感恩也同样具有深邃的联想与共鸣。父母会老,天地会老,高原会老,青山会老,江河会老,但此心永恒:

我的心,是黎明的远山上

喷薄而出的旭日,我愿把

黑夜孕育的光和热,洒向

山川大地,照彻人间烟火/

我的心,是点燃在案桌上

一盏圣洁的灯火,我愿在

梵音般流水的经卷中攀着

檀香萦廻的祝福,给人们

真诚地祈祷平安吉祥快乐

——李富元《我的心》

将所有的感恩化作祈祷的春雨,无疑使这一感恩情感得到了飞跃与提升。我们平时总是一再强调感恩,但却不知表达如何去感恩。所以,李富元的感恩之心非常具体而具有启发意义。

二、关于李富元先生诗歌创作的文化观。实际上我们在谈到甘肃诗人文化观的时候,有点复杂。甘肃文化已有八千多年历史,融丝路文化、敦煌文化、黄河文化、伏羲文化、藏传佛教文化、伊斯兰文化以及陇东黄土地文化为一体,是多民族、多文化共生的地带,是我国早期文明最辉煌的地方之一,甘肃在中国西部形成了一道神秘而独特的文化风景。甘肃文化不仅有兼容的地理优势,而且独具特色。

从远古和历史来看,人文始祖伏羲,上古之神女娲,中国远古时期部落联盟首领轩辕黄帝、嫘祖始蚕、华夏民族人文始祖岐伯以及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帝秦始皇等都出自甘肃,他们的故乡也是在这里。其他还有中国历史上甘肃名人以将居多,主要集中在两汉和三国。如西汉时的李广祖孙三人——李广、李敢和李陵,赵充国、甘延寿等;三国时的庞德、姜维等;另有西汉时的著名外交家段会宗,西汉末期的军阀隗嚣,东汉末期的军阀董卓、张绣等;并有先事张绣,后佐曹操的大谋士贾诩;还有唐朝时期的诗人李益等。而从现代来看,竟培养了朵英贤、葛宝丰、吴有生、柴天佑、贾承造、徐德龙、王陇德等多名中国工程院院士,其中,也包括中国前文化部部长蔡武。

因此,从这一比较复杂的文化系统来看,我们只能从李富元的诗歌中得以证明他的文化倾向是什么。从李富元的生活背景来看,他文化思想的形成主要还是集中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具体到他的文化情感,还是比较直接地体现在他对远古及传统文化的颂扬和缅怀方面:

神圣的祭祀和言辞

选择方块字优质的籽种

让那些技艺精湛的工匠们

用钎锤刀镌播种在石头上/

一千年的风霜雪月

方块字在石头上生根

两千年的雨雾雷电

方块字在石头上开花

三千年的日月光华

方块字在石头上结果/

五千年呢?方块字依然

在石头上生根开花结果

枕石而卧,听历史

像旷远处的雷鸣,隐隐传来

——李富元《碑文》

应该说,这种对于中国方块文字的思考和充满辩证的现象论,即李富元文化思想的展示。他们这一代诗人,其实是经历了中国诗歌文化发展历史过程中最为复杂时代的诗人。从超现实浪漫主义,到意识流,抽象思考,朦胧思考,后现代印象的诗歌思考,其实都是一个关于当代中国文化的思考。而李富元的这种文化思考和文化价值观还是选择了固守中华传统文化的方针,这或许与他生活的故乡有关,毕竟那片承载了中华文化发源历史的土地,给他了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的基因。共同来读一下他的《周易》:

周易六十四卦,撒下

天罗地网,囊括世间物象

神仙们的事情,妖魔鬼怪的事情

还有人间烟火中的事情,动一爻

而事缘卦理,全息呈现/

世界没有可挽留住的事情

能够陪伴生命的不过是一口气

在人世,就连生都不是自己的事情

更何况死?人类除了生死

还有什么能掉下泪水

三、关于李富元先生诗歌创作的文学观。这是我们序言中比较关键的一个论述段落。一个当代诗人如何在坚守传统文化的过程中用诗歌表达这种淳朴的文化情感,其实就是他最直接的文学观。可以说,他这点在诗歌中表现出一种十分顽强的,甚至是倔强的执着:

这就是诗人

能用抗衡一切的智慧和想象力

征伐世界的诗人

在与世界深刻地对话

握着方块字的手

握着线装书的手

握着大故宫的手

握着古长城的手

握着风的手

握着雨的手

他们是握着世界的手

——李富元《握着世界的手》

另外,他还在个人简介中这样强调:要写出好诗,先要做好人,用认真诚实的态度做好生活中的每件事情,交好朋友,用温暖和善良去唤醒诗歌。好诗的标准是:真切、动人,蒸腾着人类血气,有骨有肉,有情有义,撼动人心。

而在当今文学思考,文学价值,写作临场感呈多元,立体化的创作背景之下,要形成紧随时代特征,充满时代气息的创作观,需要的不仅在于一个诗人的勇气和承担,还取决于他对文学素材的积累以及全方位的生活体验。我们从这次收录的诸多作品中都可以体会到李富元认真观察现实日常生活的深刻痕迹以及生活感想。这些充满哲理的思想火花在个别诗歌中曦曦闪光,发人思索。

一个来自甘肃土地的农民诗人,应该说他的这种文学境界非常乐观、达观。尽管在诗歌当中,他以批判现实主义的创作方针创作了部分抨击时弊的作品,但是,他始终坚信我们的未来充满生机,充满希望。这种乐观主义的诗歌主张,也是一个农民诗人爱国主义情感存在的客观基础。

四、关于李富元先生诗歌创作的宗教观。甘肃是一个具有复合意义的宗教省份,包括伊斯兰教、佛教、天主教、基督教和道教。其中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信仰的人口较多。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主要是回族、东乡族、撒拉族、保安族、哈萨克族;信仰藏传佛教的民族有藏族、蒙古族、土族、裕固族。天主教、基督教、道教在各民族中都有信仰。而甘谷县的民族多达28个。这种多民族的聚集特征,不仅呈现出甘谷文化层面的多样性,也呈现着多种多样的文化信仰,尤其是宗教信仰。

尽管李富元本人是汉族身份,但是,作为被少数民族同胞环抱的甘谷县,这种对于宗教的密集与虔诚不可能不使他耳闻目睹这种宗教力量对当代中国诗歌的渗透。为了兼顾这一客观事实,我们这次仅代表性地收录了《永明寺的钟声》《拉卜楞寺的经声》《天堂寺的云》《唱经》等为数不多的作品。我们从李富元的这一系列宗教题材诗歌中会发现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那就是,在他的宗教类诗歌中并没有非常刻意地去强调宗教与人民的信仰关系,而是干脆直接地利用宗教引导出天地人合一的普世主题,呈现出一种气势磅礴的和谐意境:

永明寺的钟声:

深厚、雄浑、旷远、辽阔

永明寺的钟声,像湖水激起的波纹

响亮的张力,把寥廓的空间

推向更远处的山顶、白云、蓝天

和山水人间/

而近处的村庄,烟囱和鸡鸣声

钟声中显得尘世的宽广深厚

因此,神仙和人世才这么相融

我相信,爷爷迎接喜神的香烛

点燃吉祥的福祉,仰面听见的钟声

沐浴着我们的日子

拉卜楞寺的经声:

我知道,拉卜楞寺的经卷

如大夏河平静的水声日夜流动

是经声洗净了大夏河的水

还是大夏河的水流过经卷

使经声如鼓如罄,如涌如潮

时而隽永,时而滔滔/

那天,桑科草原深邃的天空

自由盘旋的一只鹰,让我感到

苍穹下拉卜楞寺的辽远、深刻

有一种博大的引力,提着我的心

在雄浑合唱的经声中沐浴

抽象的宗教信仰,在李富元的笔下,全部化成充满吉祥的祝福与祈祷,灵魂的净化与生命的洗礼。各种不同类型的宗教在这里变得融为一体,体现出李富元追求民族大团结的民族思想和宗教思想,为当代诗人如何创作宗教题材提供了优秀的样本。

每一块石头,都被虔诚抚摸过

每一块石头,都有温热的灵魂

每一块石头,都会默然着诵经

玛尼堆上,听石头诵唱的经声

——李富元《神的高原》

五、关于李富元先生诗歌创作的语言开拓。我们的序言除了从以上几个方面比较详细地分析了李富元诗歌的内涵之外,最后我们再谈论一下他近期诗歌创作语言方面的探索和开拓。就我国目前诗歌的总体创作而言,很少有诗歌评论家比较具体地分析研究诗人语言方面的使用或发掘。其实,这一点需要评论家有非常丰富的诗歌阅读经历作为这项分析的主要基础。如果一个评论家一眼之间就能判断出某位诗人的诗歌语言有什么突破点,那么他所有的评论内容都会大打折扣。而这次我们在收录李富元诗歌的时候,也同时将主要的精力验证或发现他诗歌语言方面的进展状况。

李富元诗歌语言开拓之例一:一根大红的直线,指向走进村庄的道路——见李富元诗歌《儿童画》:

外孙用大红的彩笔

画了一个大红的太阳

太阳边上

画了一根大红的直线

一直指向房子的木门

外孙说

这是太阳的光芒照暖我们的房子

一根大红的直线

指向走进村庄的道路

外孙说

让太阳照在路上

暖和每一个行人的脚步

一根大红的直线

指向飞在空中的麻雀

……

我想

孩子遇到我们尘世的冷

他会不会伤心地哭

李富元诗歌语言开拓之例二:故事如铁——见李富元诗歌《听筝》:

一台古筝,容着生死

容着多少感触。只是

筝弦喑哑沉默时

故事如铁/

倾心呵护,纤指轻拂

弦音似行云过峡,又如流水

溅珠,再如江河日下

荡荡浩浩

……

当然,在这部诗集之中,还有一些其他句子的开拓创新。如“复活的井”等等。但是我们认为,在序言中的两个例子非常重要。不仅语言被提升,并且句子的外延被放大。“一根大红的直线”,既是纯真的抽象思考,也是少儿对世界的直观印象,而对于大人来说,无异于红尘反复;而“故事如铁”则更有深度,故事可以见证历史,可以见证现代,既可以见证黑暗,也可以见证光明。

语言学与诗歌的相互关系由来已久,在历史上曾经因为语言,而导致了诗歌与哲学之间的历史辩论,并且同时也引发了诗歌语言的革命。诗人们终于发现,主题可以是重复别人的,但是语言最终决定着诗歌的质量和力量。而李富元先生在这方面的实践与探索,也充分证明了其诗歌创作的成熟与飞跃。谢谢大家!

评论家简介:

苗洪,转业军人,主要从事各类文学作品的评论工作,长期受聘于海南人民广播电台社教节目,担当主持人。后来为支持云南诗歌事业的发展辞职而专门从事诗歌评论工作,现为诗歌专业评论员。应邀为当今中国顶级作家,包括诗人陈忠实、商震等以及作家贾平凹、刘震云、周啸天等创作过专题评论。

评论家苗洪

诗人简介:

李富元,甘肃省甘谷县人,1963年生,朵金轩文化传媒公司经理,曾在《星星》《北京文学》《上海诗人》《海燕文学》《中国文化报》《诗林》《生活报》《白银日报》《天水晚报》《进入语言的内部——中外现代诗歌精选》“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等刊物或网站发表数百首诗歌,现任微刊《诗声音》《好诗人》主编,出版个人诗集《世间物象》《世间谣曲》、诗文合集《等一个秋天》(均被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主编(合作)《见诗如面》系列、诗文丛《蓝·诗文丛》系列。个人诗观:要写出好诗,先要做好人,用认真诚实的态度做好生活中的每件事情,交好朋友,用温暖和善良去唤醒诗歌。好诗的标准是:真切、动人,蒸腾着人类血气,有骨有肉,有情有义,撼动人心。

诗人李富元

(作者授权朵金轩文化传媒见诗如面工作室发布,如需转载,请您和作者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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