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沂蒙山请家堂的秘密

沂源县农家人过年,大都有请家堂习俗。

所谓请家堂,即年三十的下午,人们将备好的各种美酒佳肴摆满堂屋的八仙桌作为供品(供品的丰盛,展示着生活的富足,体现对先辈的恭敬), 请已亡故的列祖列宗回家过年。

沂源县 1944 年建县时由临朐、沂水、蒙阴等周边几个县的部分区域区划组合而成,风俗习惯自然受到不同区域习俗的交织与影响,许多的过年讲究有所不同。

在供品制作的理念上,沂源县东部的人家,筹办供品讲究“不动青”——满桌的供品不用青菜。鸡鸭鱼肉,煎煮烹炸蒸,用最丰盛的席面作为供奉,以示敬重。西部的人家筹备供品不忌讳绿色出现在供桌,摆上八仙桌还必须两样青菜——油菜、芹菜。油菜谐音“有财”,芹菜则可延伸出“勤来财”寓意。满满一桌的美酒佳肴,是一个家族里不同家庭的共同手笔,为的是让请回家的先人享用整个家族里孝子贤孙那满满的敬意。八仙桌最为尊贵的一方,供奉的是列祖列宗名讳簿籍,也称家堂轴(如丈夫在世,妻已亡故的不能单独写进家堂轴, 需另写一牌位供于桌一侧) 。 八仙桌下面摆香案。四柱香(神三鬼四)燃起,族人们虔诚跪下,主持者将家堂轴上的列祖列宗回家过年的意愿口述一遍,烟雾袅袅里,请家堂仪式隆重上演。而每当四柱香燃尽前,再点燃四柱香接续,寓意家族香火不断。有家族请家堂,则从祖坟处点燃四柱香,捧在胸前,虔诚的默诵先人名讳后,引导着列祖列宗回家过年,别有一番讲究。

从请来家堂开始,作为一家之主的长者,左右不离的始终守在家堂旁边,俗称“守家堂”。请家堂的整个过程,作为一种孝心、孝道,一家人须十分虔诚地、默默地从事整个活动的全部流程,以避免打破这种庄重的气氛。不允许小孩子在家堂嬉戏玩耍。妇女月经期不得参与置办或动用供品,以免亵渎高堂。

大年初一清早,本村的街坊邻居、左邻右舍互相串门拜年,互庆吉祥。拜年的人不论老幼,进到请家堂的人家里,必须先到其家堂前跪拜磕头,以示敬重。

请家堂一般由日子过得富裕的家族长者或有较高威望的人进行。否则,穷人家割了点肉过年,全部制备供品还嫌寒酸不说,一家人过年连肉也吃不到——送家堂之前不允许吃供品。由各门望族请家堂,宽房大屋,家什用具齐全,威信高,凝聚力强,族人父老兄弟你拿几个菜, 他送几个肴 (送家堂后各归主人带走) ,既体现家族团结和谐,又使供品丰盛,对外挣足面子。族人父老兄弟趁此机会拉拉家常呱,进行传统教育,或旧式礼仪训导,或畅谈家族中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或哪个子孙的前程出息,或家族前多少年的回顾、后多少年的展望。许多人家把这时候作为一个家庭规划沂源民俗:请家堂和向往新一年的好机会。家堂前的热门话题,成为维系一个家族关系的好时机。请家堂的供桌左右始终不能离人守望,除对先人的敬重态度外,那满桌的美味佳肴极有可能被狗、猫钻空子偷嘴,或遭到老鼠的袭击。一旦弄得不成样子,对祖宗不敬,有失体面。

请家堂既意味着送家堂。送家堂由请家堂人将家堂轴或牌位双手捧至村口场园或宽阔空闲地,恭敬地摆放好,再设香案。香烧得越粗越高、越多越好,象征家族人丁兴旺、发达。整个家族的男女老幼跪送家堂。等香烛燃至自然落下香灰后,主持人祷诵送家堂词:感谢先人对后辈子嗣的庇佑,保佑子孙后代家族兴旺,万事吉祥,祝他们归路平安。人们点燃纸钱、金元宝、银元宝、金山、银山、金廓、银廓、摇钱树、 聚宝盆等一应供品礼品, 放礼、 鞭炮、 爆铮。据说纸钱和硬通货等烧得越多越好,鞭炮燃放得时间越长,象征着整个家族兴旺发达、源远流长。

人们请家堂的时间大致相同,送家堂的时间则大不相同。沂源县东部的人家,大年初一早上吃过新年的饺子,人们互相串门拜年,互庆吉祥。过午恭送先人回洞府。西部的人家,则一直延续着大年初二送家堂的习俗,其意是家人多陪先人一天,共享天伦。

例外的是沂源县南部的一部分江氏家族,则在年三十晚上送家堂。据他们族人讲,这种风俗习惯来自于发生在他们先辈身上的一件事情:很久以前,沂源南部有一江氏大财主,良田千顷,牛羊成群, 家境十分阔绰。 美中不足的是人丁不很兴旺。

这一年春节,江财主和往年一样,杀鸡宰鱼备三牲,置办供品。佣仆丫环上下少不得忙活一番。他沐浴更衣,虔诚谨持的将所有请家堂的供桌安排、美酒佳肴摆放、香案设置,纸钱、鞭炮,都亲手布置,唯恐稍有懈怠,对祖宗不敬,带来先人对后辈子嗣庇佑不利,影响福旺财旺运气旺,人兴家兴事业兴。一切谨慎从事,祈求吉星高照,喜气盈门,财源广进,心想事成。

劳累了一天半宿的江财主,守家堂时至除夕下半夜,族人们一个个溜号,回家休息。平素油瓶倒了不扶的他劳累过度,疲乏便一步步向他袭来。至四更天夜深人静,守候在供桌旁的他实在支撑不住,想趴在供桌边休息一会儿。这时喝下去的二两老烧好像直接灌进了眼皮里,直往下坠。他的双眼仿佛抹上了粘合剂,合成块就难以分开。父亲款款走来:“你们在家里过年,把我们这些老人也留在了这里陪着熬夜,你让我们吃饱喝足就送上路,我们也好早点回去过个年。”他一激灵醒来,父亲的音容笑貌、言语安排仿佛历历在目。回想刚才梦中父亲的话,他立即拈香跪在地上说:“父亲大人,列祖列宗,晚辈考虑不周,让你们在这里熬夜,失敬。明天一早送你们回去。从明年开始,年三十晚上坐完酒席便送你们回去过年,再也不让你们辛苦熬夜了”。江氏家族的这一支在除夕夜送家堂的风俗沿袭至今。

还有例外的是西里镇某村的李氏家族,年初一早上送家堂:早年,李氏家族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重病卧床不起。过年请家堂的宴席安排在她的卧室兼客厅里。一家人恭敬的请来家堂后,她慧眼看见祖先老人们在家堂的宴席上,一个个用手抓起来就吃,有筷子也不用,全不顾吃相。待一个个吃饱喝足后,纷纷将剩余饭菜往兜里装,直至全部装光,陆续离席而去。老太太见此光景,立即喊儿子们及一家老少恭送祖先老人们打道回府。孝顺儿子听老太太话,随即招呼一家老少送家堂。按照老太太吩咐,他们家年年大年初一早上送家堂。她的几个儿子分家后,便延续了年初一送家堂的习俗。

有人评论这是玩心眼。甚至个别族人戏称这是他们前辈耍懒、编故事瞒天过海。且不论玩心眼甚或编故事,作为民间习俗,这似乎也是中华民间文化的一枝奇葩。请家堂是沂源人除旧迎新、庆团圆、寄哀思、祈平安、盼吉祥的精神寄托的载体。沂源农家人还讲究 : 凡烧香祭祖还是敬神灵 , 点燃三炷香以左手上香 ( 道教称左手为善手 , 右手为恶手 ,礼拜神明皆以左手上香。) 并以左、中、右的顺序依次上香。香要插直,火头要平,三炷香间距不可过寸。俗话说:“上香不过寸,过寸神不信。”

沂源农家人就这样循着祖先的轨迹,取舍着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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