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鞅之所以用去七年时间才能平定动乱，有两个原因。其一，士氏、中行氏及邯郸赵氏联合起来后，实力本来就不弱；其二，东方的齐国联合鲁、卫、宋、郑诸国，乘晋国内乱之机，不断起兵扰晋，每次赵鞅出兵伐朝歌，齐国就会发兵救援，并借机包围晋国东部的城邑。齐国所率联军攻势最盛时，曾夺取晋国数座城邑——公元前494年，齐、鲁、卫、鲜虞四国联军，以救援朝歌为名，大举伐晋，夺取晋地棘蒲（在今河北省赵县）；公元前491年冬，当赵鞅迫使邯郸投降之后，齐国再伐晋，一口气夺取了晋国东部的八座城邑。

河北赵县，即将收获的麦田

齐国几番伐晋，目的当然不是真的要帮助士吉射和荀寅等人，而是借机压制晋国，重新树立齐国在北方的大国权威。只可惜，齐国组建的这个联盟难堪大任，内讧不断，尤其是郑与宋这对老冤家，不仅彼此相互征伐，而且都是朝秦暮楚之辈，今日尚且还在齐国阵营中，明日就投了晋国。如此松散的联盟，再加上本国内部局势混乱，齐国纵然能够一时逞强，但要想力压晋国，绝无可能。

此外必须要说的是，赵鞅确非泛泛之辈，七年征战，军事才能和领袖风范显露无疑。尤其是公元前493年的铁之战，足称经典。

此年秋天，齐国为了救援士吉射和荀寅，决定向朝歌输送一千车粮食。粮车出齐境之后，由郑国的罕达（字子姚）、驷弘（字子般）接应护送。赵鞅获知消息后，立即移兵拦击。当时，赵鞅所率之军，兵员和战车数量都不及郑兵，为激励士气，赵鞅发布了战前动员：

范氏（即士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明即命），斩艾百姓，欲擅晋国而灭其君。寡君恃郑而保焉。今郑为不道，弃君助臣，二三子顺天明（明即命），从君命，经德义，除诟耻，在此行也。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即十万步），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志父（即赵鞅）无罪，君实图之！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不设属辟，素车、朴马，无入于兆，下卿之罚也。

这段慷慨激昂的演讲词，有人称之为赵鞅的“自誓”。

山西太原，晋阳古城遗址。赵氏的根据地

这一百多个字，讲了三层意思。第一层也就是前三句，是套话，申明打这一仗的意义所在。第三层即最后两句，是赵鞅对自己的惩罚措施——若战败，自请绞刑，死后以下卿之礼薄葬，且不得埋入本族墓园。

第二层字数最少，只有区区二十七字，却最为关键——赵鞅郑重许诺，此战若能克敌，上大夫赏一县之田，下大夫赏一郡之田（当时县大于郡），士赏千亩之田（百步为一亩，十万步则为千亩），庶人、工、商可以做官，奴隶皆得自由。

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赵鞅公布的这一奖励措施，完全可以视为在政治经济制度方面的重大突破，它极大激发了军队的战斗力，尤其“庶人工商”和“人臣隶圉”，更是争先恐后，急欲立战功而进入仕途或者成为自由民。

八月七日，这场被赵鞅寄予厚望的战役在铁地（在今河南省濮阳市西北）开打。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赵鞅身先士卒，重伤而不言退，终于指挥晋军以少胜多，大败郑师，并将那一千车军粮尽数抢了过来。铁之战的胜利，不仅使赵鞅的威望急速提升，更使他收获了彻底击溃士吉射、荀寅以及邯郸赵氏的巨大信心。

铁之战后不久，另一个“好消息”也随即传来，执政荀跞去世了。

赵鞅双喜临门，荣登执政。

此后不足三年，赵鞅收降邯郸，逼使士吉射与荀寅亡走齐国，期间又杀掉士皋夷，以绝后患。继而，赵鞅率军四方出击，报复那些曾经帮助士吉射与荀寅的国家——公元前490年夏，伐卫，围中牟（在今河南省汤阴县）；公元前489年春，伐鲜虞；公元前488年春，令魏曼多率师再侵卫……

河北邯郸，丛台

公元前485年夏，赵鞅乘吴国伐齐之机，率师伐齐，先后攻取犁丘（在今山东省临邑县西）、辕邑（在今山东省禹城市南），又南下毁了齐国大城高唐（在今山东省高唐县东）之外城，而后大军东进两百里，直打到赖地（在今山东省济南市东），方才撤军还国。

此次伐齐，晋军深入齐境之广远，堪与百年前郤克伐齐的鞍之战相比。

当然，此时齐国内外交困，乱作一团，赵鞅伐齐属于乘人之危。

但赵鞅显然没有这种心理负担。

他决意伐齐，一则报复，二则向北方诸侯郑重宣告：晋国，仍然是北方的霸主，任何别的国家，都休想取而代之。

三年后，公元前482年秋，黄池之会，面对气势汹汹的吴国，赵鞅以强硬对强硬，丝毫不让步，为晋国争得了先歃血的机会，总算保住了霸主的尊严。

此后赵鞅又在尘世间度过七年，期间数次率兵伐卫，几乎灭掉卫国。

（《大梦春秋》110，待续。文图原创，盗用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