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曾惨遭抢掠的忠厚汉将,却成为了刘秀汉军军纪败坏的始作俑者

光荣与艰辛——努力中兴汉光武(29)主笔:江湖闲乐生

公元23年(地皇四年)王莽政权败亡,绿林军拥立舂陵刘氏子弟刘玄为帝,改元更始,是为更始帝。刘玄称帝之后,河北(黄河以北)各州郡都持观望态度,未曾归附更始政权。是年十月,更始帝刘玄乃令刘秀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镇慰河北诸州郡;却不料邯郸算命师王郎竟自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而在赵地豪杰的拥护下自立为帝,河北各郡县官民为其所蛊惑,皆望风而靡。王朗遂派人追捕刘秀,并巨额悬赏其头颅,刘秀带着僚属一路逃亡,来到坚守城池反抗王郎的信都郡,终于有了个落脚点根据地。

原来,信都郡(郡治今河北冀县)太守任光乃南阳宛人,是刘秀的同乡与老同事,史书上说他“少忠厚,为乡里所爱”,故在王莽时期被选拔为郡吏,后来更始汉军攻破了宛城,有几个绿林兵看到任光穿的衣服很不错,就想抢过来自己穿。任光不干,拼命地护住自己的衣服。

任光是个老实人,但也是一个很讲体面的人,就算死也要体体面面的死,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光鲜亮丽地赶赴九泉,怎么能在大街上随便被人脱了衣服?如此羞辱,还不如死了算了!所谓士可杀不可脱,你们这些变态懂不懂?

绿林那些士兵很恼火:我们就是要你的衣服,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大家都是男的,你不脱我们杀了你,衣服还是得被我们扒掉。

危急时刻,刘秀的族兄光禄勋刘赐路过,见任光容貌忠厚,就出面把他给救了。任光于是带着一些兄弟投归了刘赐,累功升至偏将军,后来又与刘秀一起大战昆阳,更始帝刘玄迁都洛阳后,任光被派到河北担任信都太守。但没多久邯郸王郎称帝,河北郡国大多投降了他,惟有任光身受舂陵刘氏重恩,乃南阳嫡系,故誓死不肯屈从,并将王郎的招抚使者当街处斩,又发四千精兵,与都尉李忠、县令万修坚守孤城于四面环敌之中。所以当他听说刘秀到来,大喜过望,心想当年昆阳一战,刘三公子谈笑之间,大破围城百万雄师,今日有这位传奇大人物重新来领导我们,信都无危矣!

而城内的百姓听说刘秀到来,也都奔走相告,高呼万岁。刘秀这位哥,早已是个传说,有他在,完全放心没问题。

于是信都官民大开城门,出迎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进城,虽然他们的英雄逃亡了这么多天,早已脏的蓬头垢面,饿的面黄肌瘦。《东观汉记》上说他们“不脱衣带,衣服垢薄”。衣裳几十天没洗,上面的泥垢都结成硬块,跟个盔甲似的,刘秀就是再帅如今也变成“犀利哥”了,但河北的老百姓们很淳朴,他们还是热情洋溢的招待了刘秀一行,刘秀一行多少天来风餐露宿、东躲西藏,今日重见夹道欢迎鲜花掌声之景象,只觉恍如隔世,大家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于是大家进到城中,大搓一顿,把这几个月饿得肚子全给吃了回来,都满意的打着饱嗝,只有刘秀脸上仍有愁容,因为他发现任光虽身为太守,手底下却只有数千兵马,守城或可,想要平灭王郎,不免痴人说梦,恰逢信都东边儿有“城头子路”、“力子都”两支流民武装聚众有二十余万人,刘秀便想与之联合。

这“城头子路‘原名爰曾,字子路,因起兵于卢县(今山东蒙阴东)城头,所以又名作“城头子路”,聚众二十余万,寇掠于黄河、济水之间。力子都则是东海人,起事于徐州、兖州地界,也聚众有六七万人。更始帝刘玄继位后,派使者前去招降,拜爰曾为东莱郡太守,力子都为徐州牧。二人虽接受了更始朝的册封,但仍坐拥原有兵力,割据于信都以东的河济平原上。

既然接受了更始朝的册封,这两支部队名义上也可算是自己人,如今王郎势大,利用农民军军力与之对抗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任光却表示坚决反对。首先,这两支农民军的军纪太差,烧杀抢掠,恶名昭著,把他们招来岂不是祸害咱们自己么?另外,农民军也不是那么好利用的,有可能咱们被他们利用了,当年刘秀的大哥刘縯,也是因为兵少跟南阳的绿林军联合,结果不仅领导权剥夺,命也给丢了,刘秀也不得不跑到河北来从头创业,此前车之鉴,绝不可重蹈覆辙也!

那兵力缺乏又该怎么办呢?任光提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招兵。刘秀说这我们几个月前在蓟县就试过了,根本行不通,一个兵都没招来,反被老百姓围起来嘲笑了一番。任光说你们那样招不行,他提议:可募发奔命,出攻傍县,若不降者,恣听掠之。人贪财物,则兵可招而致也。

所谓奔命,相当于现在所说的雇佣军。依汉朝时军制,朝廷每年都会让各郡国选一些比较能打的材官﹑骑士,平常用“底薪”养起来,一旦国家有急难,就发“高额奖金”召集这些人奔赴战场。这些奔命既然是职业军人,自然打仗非常剽悍,战斗力很强,但问题是刘秀单车来河北创业,无钱无财,一穷二白,只靠着点昆阳之战的名声混到现在,哪里来的高额奖金募发奔命?

任光说这好办,他从前被人抢过衣服,知道这些当兵的是什么路数,当下便提出了一个鬼主意:只要我们承诺凡攻城池,若该城拒不投降,则城破之后,随便奔命兵们搜刮掳掠,则必能轻松征兵,且战斗力暴涨。

刘秀从前带兵都是军纪严明,“不取财物,但会兵计策。”如今要他一下子转变思路,黑老百姓,这一时还真的很难接受,但事急从权,如今刘秀这边实力太弱,无论如何总得先拉起一支队伍,竖起一杆旗帜,打两场胜仗,给大家点信心,那些观望的燕赵豪杰才有可能反过来帮助自己啊!

刘秀正在纠结,任光笑道:我等虽不能与城头子路与力子都联合,然也可借之名行事,掳掠城池者,虽我等奔命所为,然可尽数推到城头子路与力子都等人身上。彼等恶名昭著,也不在乎多些恶名了。总之这都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等河北形势好转,咱们再拨乱反正不迟。

刘秀看着任光,心想这家伙面貌忠厚而内擅权变,还真是个人才,可以重用。遂拜之为左大将军,封武成侯,让他招兵买马,准备反攻王郎。

任光得到重用,心中更是雄心万丈,遂派人四出属县招兵,又绞尽脑汁,编写了大量声讨王郎檄文,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你王郎不是骗人说赤眉的百万流民军都支持你么?我们也这么说,而且更进一步,说他们已经打来了,吓都吓死你们,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明手下只有几千兵,却偏偏要说召集了流民军百万雄师,这招在军事艺术中叫做“造势”。也就是说,别管有没有“形”,先把“势”给做足做大,这样还没开打就先吓翻敌人几个跟头,在气势上赢了一半,用的好的话,后面那一半都根本用不着打。显然,任光正是这样一位造势高手,别看他在东汉史中名气不大,其实也是个了不起的名将。

这时在信都的西边巨鹿郡,又有一位坚持不降王郎的和成郡(郡治下曲阳,即今河北晋州市)太守邳彤闻风前来谒见刘秀,表示愿举郡投降,刘秀大喜,便拜为后大将军,命其率所部精骑两千人为先锋,领着大军去攻打巨鹿。可邳军方至巨鹿东面门户堂阳(今河北新河县北),发现堂阳已反属王郎,闭门不纳,邳彤兵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还是任光出马,再次发挥自己的特殊技能,打出一场可以写进军事教科书的标准“造势”战。

第一步,先遣骑士至巨鹿,将大司马刘秀率“城头子路”、“力子都”等百万大军即将杀至的檄文大量散发,广为宣传,以收揽民意,乱其军心。

第二步,后续大军趁夜兵临堂阳城下,让每人各手执数支火把,在城下湖泽边来回驱驰,火光与湖水相映,星星点点,泛起连绵火海,光焰烛照万丈,天地赫然尽赤,壮观到一塌糊涂。

这就是造势,要造就造到极致!如果说刘秀是天才表演艺术家,那任光就是造势特效大师。用区区几千人,造出百万人的大场面,直看的城里观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只得打开城门,乖乖投降。

一个晚上,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一座城池,这就是造势的力量。

拿下堂阳后,刘秀大军转而北上,进入巨鹿郡,攻下重镇贳县(今河北束鹿西南),转而又向西北进入中山国,苦陉县(今河北省无极县东北)坚守不降,刘秀军攻了旬日来拿下,于是依约允许大家纵兵抢掠,抢完了以后刘秀召集众将开会,问他们都抢到了什么财物,诸将都兴高采烈的摆出了自己的“战利品”,得意洋洋,互相夸耀,只有信都都尉李忠什么都没抢。刘秀一声长叹,既然暂时无法在制度上重整军纪,他也只得以表彰个人的方式来用道德稍微约束一下大家了,于是刘秀说道:"我欲特赐李忠,诸卿得无怨乎?"然后将自己乘坐的大骊马送给了李忠,还给了他不少绣被衣物。

军纪问题是刘秀汉军的一大痼疾,后来吴汉抢掠南阳逼反邓奉,以及吴汉纵军屠掠成都,都是让史家颇为诟病之事。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任光这个曾深受其害的忠厚长者,这真是一种历史的讽刺,让人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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