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绍福
在中国古代,遇事常击鼓鸣钟。凡为架鼓挂钟而建筑的楼,叫钟鼓楼。钟鼓楼是中国古代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城市设施,也是亘古相沿的文化传承。1931年前,沈阳城和全国许多大小城市一样,也有钟鼓楼,作为标志性建筑,矗立在繁华的中街两端。
盛京钟鼓楼的建立
天命十一年(1626年)皇太极继承汗位后,即开始重新规划、改造沈阳城,将明朝沈阳中卫城的两条“十”字交叉大街扩建成“井”字街,将四座城门扩为八座,营造了规模宏大的盛京都城。按照中国古代城池风水理论的说法,每座城相对的两门之间,应该有建筑物遮挡,否则就会“漏”或“穿”,即不能留住财富和确保平安。改建后的沈阳城在这方面处理得非常巧妙。1637年,在皇宫后最繁华的四平街(今中街)两端,建立了两座犹如孪生姐妹的高大建筑,东为钟楼(位于福胜门内大街,今朝阳街与中街交口),西为鼓楼(位于地载门内大街,即今正阳街与中街交口),两楼相距580多米。在皇宫大清门前左右建设了武功坊、文德坊。这样,就使得各城门之间全都得到遮掩,既起到了风水功能,又美化了城市景观。
钟鼓楼两楼的底座,均是呈正方形城台式建筑,坐北朝南,高两丈有余。东西南北四面各设孔门,担负沟通四面街路的任务,行人车马可从楼下穿过。城台上方每边设女儿墙和垛口,仿佛分别独立的城楼。台座之上正中分别起建两层歇山重檐,上覆黄琉璃瓦,外围廊柱阁式建筑,楼高两丈余。钟鼓二楼并不奢华,但壮观,与八座城门、四座角楼等盛京城垣及宫廷建筑遥相呼应,搭配得浑然一体。
钟鼓楼底座上一层竖有石碑,钟楼内的石碑名为盛京钟楼碑,鼓楼内的石碑名为盛京鼓楼碑。盛京钟楼碑为青石材质,盛京鼓楼碑为砂石材质。两碑碑首、碑身、碑底座尺寸不同。两碑的形制相同,均为竖式,首身连体。两碑首均刻画有云龙纹,碑额处采用双线阴刻的方式刻有篆书《碑记》二字。两碑身边框刻画有缠枝纹,碑底座为长方体亚形莲座。此外,两座石碑上均刻有22个字的铭文,内容为“宽温仁圣皇帝敕建“大清崇德二年岁次丁卯孟秋吉旦””及镌刻时间“清崇德二年(1637年)”。书体格式为碑阳阴刻满蒙汉合文,汉文双线楷书竖式两行。
钟鼓楼底座上二层,钟楼悬挂的是钟,鼓楼内高架的是鼓。钟楼上的大钟,通高125厘米、口径120厘米、厚12厘米,重6000斤。钟上有蟠结双龙钮,口缘波曲,钟身铸有凸起方块条纹,厚重而朴素,铜质纯净,鸣音洪亮,声闻数里,堪称奇物。
大钟的身世非同一般。999年,北方辽兵大举伐宋,将关内乐寿县觉道寺里的寺钟作为战利品运回中京大定(今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赐给了当地的感圣寺。1121年,金兵伐辽,大钟毁于战火。大钟的生命本已就此了结,谁知三十年后,金朝皇帝却下令重铸大钟。令人不解的是,这口大钟历经金、元、明三朝五百多年后,竟然从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的感圣寺“出走”,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辽南盖州城。1621年,努尔哈赤夺取辽东之后来到盖州巡视,有人便将大钟作为礼物献给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认为大钟是先朝遗物,十分珍视,先是把它带回辽阳,迁都沈阳后,大钟又随他来沈阳安家。1637年,皇太极将大钟悬挂于钟楼之上,亲自给大钟命名为“盛京定更钟”。
与大钟相比,鼓楼的大鼓似乎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鼓面直径在6尺左右,整张牛皮找起来遇到了不少麻烦。据说为了击鼓,单是鼓槌就有一丈长、三寸多粗,没有点力气都拿不起来,更别说敲了。
盛京钟鼓楼的作用
在沈阳传教行医40年的英国人杜格尔德·克里斯蒂,在其编著的《奉天三十年(1883—1913)》一书中指出:“奉天主要商业街(指今中街)的一端是古老的鼓楼,战鼓还竖在那里,当发生战争和暴乱的时候,仍然会像过去那样敲响战鼓。这条街的另一端是钟楼,楼内仍悬挂着古代铸造的大钟。在过去的和平时期,用鸣钟来告知晚上的时间,只是近些年,才把鸣钟作为宵禁的信号,另外在城内发生火灾的时候,也要鸣钟。”杜格尔德·克里斯蒂这一段话很好地说明了钟鼓楼的重要作用。
在没有钟表的时代,中国使用天干地支法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分别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再用甲、乙、丙、丁、戊把一夜分为五更。白天一般不用报时,只是到了晚上大约7点钟的时候,才开始击鼓鸣钟。报时也须按规定的程序进行,一般都是在击鼓鸣钟的同时,各城门敲钟响应。沈阳城由于有八座城门,所以报时的时候也比较复杂,敲锣是按照大东门、小东门、大北门、小北门、大南门、小南门、大西门、小西门的顺序依次响应,才算完成一次报更。对此情景,清末著名诗人缪润绂在《沈阳百咏》中曾写有:“钟打谯楼第几更,八关接续听锣鸣。狺狺中有谁家犬,吠入深宵不断声”的诗句,具体描写了盛京古城深夜时钟鼓齐鸣的景象——钟楼的钟声报告着几更的时辰,八门八关依次响起了锣声。在狺狺犬吠声中,不知是谁家的狗,直到深夜时仍然叫个不停。
自钟鼓楼建成后,每逢入夜时节,城门关闭。其后,每隔一个时辰,钟鼓便齐鸣一次报时,而八门八关也呼应以鸣。到第二天五更天,钟声报晓,城门缓缓打开,喧闹的一天又开始了。城外的人们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蜂拥而至,井字街头熙熙攘攘,那些推车挑担者,进城后直奔钟鼓楼,那是通往繁华四平街(今中街)的必经之道,钟鼓楼下的四座联通四街的孔门把人们引入闹市。于是,便有了“人从碑下走”的这道风景,钟鼓楼在当时成了这座古城的号令台。
除了报时功能之外,20世纪初,钟鼓楼还被赋予了一项特殊的功能——通报火警。人们根据东三西四南五北六紧七慢八的钟鼓声就可以判断发生火灾的城门方位。更为重要的是,当时的消防队——“水会”,也会据此辨别出火灾方位,快速前往施救。辽宁省档案馆馆藏档案《16街水会花名册》中,具体记载了当时位于钟鼓楼附近的水会情况。钟鼓楼附近的水会共有7支,分别位于钟楼北、钟楼东、钟楼南、四平街(今中街)、鼓楼北、鼓楼南、鼓楼西。
随着钟鼓楼报时功能的丧失,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十二月十五日,奉天巡警总局征用钟楼作为盛京城的治安瞭望台,这从辽宁省档案馆馆藏档案《巡警总局函为钟楼改为警钟毋庸由会雇人经理卷》中的内容得到印证。阅读此档案卷宗可以知晓,钟楼的钟原来是由奉天商务总会雇佣的一位僧人负责按时敲击报时的,在钟楼被巡警总局接管后,钟楼从此不再由僧人管理了。
盛京钟鼓楼的拆除
清末,西洋钟表开始进入一些达官贵人的家中,钟鼓楼的作用开始变淡。反倒因为四四方方坐落在十字路口,钟鼓楼让交通显得有些不便。特别是20世纪20年代后,当时城里一些官员和大户人家有汽车了,来往通过特别不方便。开始有人提出拆除钟鼓楼的建议,当然也有反对拆除钟鼓楼的声音。
当时中国著名建筑历史学家、建筑教育家和建筑师梁思成正在东北大学建筑系任教,对于拆除钟鼓楼极力反对。美国学者费慰梅在《梁思成和林徽因》一书中提到:梁思成想把它(钟楼、鼓楼)保护下来,他向官员陈述了“毁坏容易保护难。它们一旦消失就不能再恢复了。为什么你要选择把它毁掉呢?”也许梁思成的意见起到了较大的作用,以致于沈阳市政公所为了拆除钟鼓楼,从1929年起连续三年、三次向辽宁省政府请示,前两次均被驳回,直到1931年第三次请示才获得省政府批准。1931年7月25日,盛京钟鼓楼彻底拆除。
盛京钟鼓楼拆除后,沈阳市政公所将盛京钟楼碑、盛京鼓楼碑及其石座、被拆除下来的脊上瓦制兽首28块、惊鸟雀铃7个、钟楼内大钟1口等文物,一并转交于当时设于沈阳故宫内的东三省博物馆。如今作为沈阳故宫的十大镇宫之宝之一、盛京钟楼内的那口大钟存于沈阳故宫。1995年,盘锦市政府筹建“中国辽河碑林”,辽宁省博物馆保存的盛京钟楼碑、盛京鼓楼碑被运往盘锦异地保管至今。
2011年3月至4月,在沈阳市某商业公司开发“正阳地下空间开发”项目前,沈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盛京鼓楼遗址进行了发掘,发现了鼓楼下部城台式建筑的局部及基础。
2012年10月至11月,在沈阳市方城地区地下人防二期工程施工中,沈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盛京钟楼遗址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清理出钟楼的四角、门洞和底部条石基础等。
从1637年建立到1931年拆除,盛京钟鼓楼存续了近300年。虽然盛京钟鼓楼已不复存在,但幸存下来的那口巨大的铜钟,仍然回音袅袅,静静地诉说着沈阳当年的沧桑与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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