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杀陆虞候时,一句「你我自幼相交」,我才得知林冲与他不仅是好友,还是发小。这种交情下产生的背叛,会对林冲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那必定是不可修复的裂缝。可以说,陆虞候的无情才是林冲决裂过去自己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高俅,不是因为高俅的鳖儿子高衙内,不是因为林冲自己的娘子,而是因为自己最亲密的好友如此恶毒地残害自己,将自己的后路完全斩绝。
陆虞候这种人,堪称人类史上最糟糕的朋友之一。从他跟富安和差拨的对话中,我们还能得知林冲离开后,他娘子的后续情形。他娘子已经住回娘家,张教头对林冲承诺的他都做到了,太尉府派人三番五次来骗说:林冲死了,把女儿嫁给高衙内吧!张教头咬定青山不放松,始终不肯答应。这样一来,鳖孙高衙内的“害别人老婆”的病就越来越重了。最终陆虞候与富安被高俅派到这沧州牢城营,结果林冲,让张教头没得办法再推却。
三人在草料场放完火,满以为大功告成,事后这段对话,也是神来之笔,并不仅仅是因为它让林冲了解了全部真相,怒发冲冠,痛下杀手。绝妙的是,这段对话是是“无头对话”,只写了对话内容,没有明言哪一句是哪个人说的。
这段对话我原文贴出,如下。
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
数内一个道:“这条计好么?”
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
那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
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殁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
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
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
又听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
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
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我相信很多人都会猜测,这些话分别是谁说的呢?看上去不是那么容易有定论。我觉得想要将这段对话对号入座,最关键的是要确定哪些话是陆虞候说的。为什么是陆虞候呢?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陆虞候。你认为陆虞候说的是哪些话,说明你是这样看待陆虞候的。
具体而说吧,如果你认为最后一句话「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会干事」——是陆虞候说的,那么你心中的陆虞候就是一个狠到极点的人。
如果你认为倒数第二句话「我们回城去罢」——才是陆虞候说的,那么说明你认为也许陆虞候还有点不忍与愧疚之意,想尽早离开这残酷现场。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我就用不着给出自己的答案了。
风雪一夜,大开杀戒之后,林冲已非昨日之林冲。何以见得?
林冲犯案后逃离现场,看到一间草屋,进去烤火,里头还有些庄客,还有酒。林冲想买来喝几碗,庄客不肯,还出言不逊。彼时林冲都是与人为善的谦谦君子,连野猪林中董超薛霸要杀他,他都是以恩报怨,此时,却因庄客的无礼而动怒,将他们乱枪赶走,自己独占了火堆与酒,边吃边说:「都走了,老爷快活吃酒。」这哪像林冲说的话?林冲都会快活了,林冲都会自称老爷了!
林冲成为真正的「豹子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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