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
徐世昌(1855—1939),字卜五,号菊人,直隶天津(今天津市)人,生于河南汲县(今卫辉),是清末民初著名的政治人物。他一生广结朋友,左右逢源,上下圆通,善于经营又博学多才,人送雅号“水晶狐狸”。徐氏早年贫困,三十一岁中进士,四十岁前仕途平平,四十岁后平步青云,历任军机大臣、东三省总督、国务卿、大总统等职,官至国家元首,人称“文治总统”。但徐的一生除官运亨通外,乏善可陈、政绩平平,正如张伯驹(民国四公子之一)在《续洪宪记事诗补注》对徐氏一生为官做的述评:“利国无能但利身,虚名开济两朝臣。笑他药性如甘草,却负黄花号菊人。”由此可见,徐世昌为官之道的得与失值得细加研究,以资今人借鉴。
01
徐世昌的为官之道
徐氏官运的亨通在清末并不多见。据统计,清末升迁较快的汉臣林则徐、曾国藩、袁世凯,他们从入仕到封疆的年限分别是20年、21年、21年。徐氏用时也是21年,但他一无军功、二无背景,以寒门仕子的身份在短短的时间内位极人臣。身为“文人”的徐世昌,是如何把官场“太极”打得风生水起,又如何从容周旋于各大派系,最终平步青云的呢?
(一)积攒学问,注重人脉
徐氏少年家贫,备尝人生艰辛,辗转各地做过幕僚、文案、塾师等养家糊口的营生,但他一直坚持读书。二十岁时,受表叔考中进士影响,他认为,只有考中进士、博取功名才能改变家境贫寒的现状。二十五岁时,徐氏在淮阳县衙任文案,机缘巧合结识了时年二十一岁的袁世凯,袁氏见其状貌伟然、才气过人,赞道:“菊人,真妙才也。”徐氏亦认为袁氏是有大志向的人,两人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并且,袁世凯主动资助他赴京赶考博取功名。三十一岁时,徐世昌终于如愿以偿考取进士,并拜张之洞、李鸿藻为师,从此步入仕途。这一时期,他与袁氏不期而遇,奠定了一生的宦海之路。人生际遇,往往如戏,有不期然而然者,不经意间就勾勒出了历史的脉络。
很遗憾,掌管翰林院的大学士李鸿藻并不重视徐世昌,认为他“虚矫过人”,难堪重任。但徐世昌认为翰林院的平台具有接近上层人物的优势,他并不急功近利,而是积极结交、上下疏通,同时勤奋苦读、关心时事,做好各方面准备,这样的日子徐氏一过就是八九年。在翰林院,徐世昌对人际关系可谓费尽心机。比如,徐世昌的先祖由浙江迁直隶,后来迁居河南,但他遇到以上三个地方的人,都要攀老乡、拉交情。徐氏善拉关系、交朋友,可见一斑。在翰林院的十年,是徐世昌积攒学问和人脉的十年,与奕、翁同、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张謇、张百熙、康有为、汪大燮、蔡元培等官员和名流都有交集,这些重要的人脉网为徐氏日后发迹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十年岁月与知识的浸泡,十年京官的困苦磨砺,锻造了徐世昌为人沉稳圆润、不即不离、做事留有余地又八面玲珑的风格。
(二)通达时务,善于抉择
徐世昌在翰林院的十年也是寂寞的十年,他的人生转折发生在1897年,应袁世凯之邀,以“翰林院编修”之名“参赞戎幕”,分任“参谋营务处及执法营务处”,到天津小站协助袁氏练兵。徐氏在翰林院已坐了十年的冷板凳,面对袁氏的邀请,再不抉择恐怕只能在书斋终老一生了。他在日记中写道:“以行年四十,事业学问一无所成,自疚。”做出决定后,他立刻奔赴军营,也就是在这里,徐世昌被尊为“军师”“先生”,为军中文人最高资历者。后来的北洋将领如姜桂题、段祺瑞、吴长纯、曹锟、冯国璋、陆建章、张勋、段芝贵等皆是徐的属下,徐氏因练兵结交北洋军头,也为数年之后,走上民国总统之位结下渊源。
戊戌政变期间,帝后两党争权之际,徐世昌作为袁世凯的幕僚前往康有为寓所打探虚实,还和康有为等“相与痛哭”,商量如何营救光绪皇帝。徐世昌见维新派平素谈论政治头头是道,但到了紧要关头,除了痛哭,别无良策,政治伎俩不过如此,也只能掬一把热泪和康氏玩一次感情共鸣,打个圆场。当维新人士请求袁世凯派兵勤王诛杀荣禄之时,袁氏假惺惺地表态:“杀荣禄乃一狗耳。”此时,徐世昌向袁世凯建言:“帝虽一国之主,然当国日浅,势力脆薄,后则两朝总持魁柄,廷臣疆帅,均其心腹,成败之数,可以预卜。与其助帝致祸,宁附后而取功名。袁为所动,告变之谋遂决。”由此可见,关键时刻徐氏对时局的分析既客观又功利,这既是对以袁氏为首的北洋派系的利益保护,也是对自我的最大保护,这样的决定为日后的升迁搭上了快车。
庚子西狩之时,徐世昌因护驾有功、办事得力,又得袁世凯、张之洞保荐,渐得慈禧太后青睐。加之袁、徐沆瀣一气、内外交通、互为奥援,其仕途一路高歌猛进,先后署理兵部尚书、民政部尚书、东三省总督、邮传部尚书等职,至宣统末年已官至军机大臣、体仁阁大学士。
(三)道法黄老,圆通上下
徐氏谋事向来给自己留有余地,他顺势而为、在派系斗争中纵横捭阖、圆柔有余,又让各方势力认为缺其不可。宣统年间,袁世凯被罢官回籍养疴,徐世昌为其奔走呼号、时刻给袁氏提供清廷动向。武昌起义后,袁氏东山再起,以南北议和为由逼退监国摄政王载沣,担任内阁总理大臣。此时,清廷因徐氏历经光、宣两朝,受恩深厚,视为国之柱石,授予其太保之职,旨在保卫帝躬,实有“托孤”之意。然而,清廷却不知徐、袁关系特殊。在袁世凯胁迫清帝退位之时,徐世昌一直隐居幕后协助袁氏密谋筹划,而不登临前台正面交锋,实乃圆润留余之举。徐氏此时已是清廷重臣,清室处于颠危之际,他为何薄于清而独厚于袁?从感情和道义上讲,他不愿看到清廷灭亡,但清亡已是大势所趋。在天人交战之际、改朝换代之下,除徇私外,徐氏必然审时度势、权衡利害:以清较袁,他还是觉得袁氏亲近,而清亡于袁之手,对其亦有利。然而,徐氏毕竟是清廷重臣,又是帝师。改朝换代之后,若急于担任民国官职,必为天下人笑。因此,民国肇建,徐氏辞官退隐青岛,以逊清遗臣自居,博得“忠孝”美名;袁氏挽留亦切,但徐氏终因出仕无以对清室,许诺袁氏两年后出山。徐氏闲居在野、隐居青岛,主要有两点考虑:一是民国初建,南北政局不稳,清室势力依然强大,若有变故,不可预知,不若退隐暂观时局,以为后谋;二是不欲轻易卷入政治漩涡,但其“两朝元老”的政治声望依然为各方注目。
民国四年(1915年),政局初定,袁世凯电召徐世昌回京任国务卿,徐氏欣然应允。但在袁氏意欲称帝上,徐氏深知万不可为,数次规劝,无奈袁氏醉心帝制,徐遂称病辞职。不久,“洪宪帝制”的闹剧草草收场,袁氏郁郁而终。袁氏作为一代枭雄自有过人之处,然而在顺应趋势、沉稳谋断上,徐氏却更胜一筹,袁氏也因帝制被世人诟病。徐氏则规避祸患,安然博得各方尊重。袁氏死后,北洋军阀各派斗争风起云涌,先是冯国璋与段祺瑞两派争当总统,徐氏以北洋元老身份居间调停,联合曹锟组织安福国会,在冯、段争持中渔翁得利获选总统,继而在直、皖斗争中故伎重演,看鹬蚌相争、左右逢源,坐稳总统宝座。但随后,直系逼宫,徐氏本意借奉系势力牵制直系,以达到平衡效果,不想奉、直作战,奉军败退。奉系张作霖通电全国,抨击徐氏:“诡谲百端,惟利是视。臣事满清,欺其孤寡,辅翼项城,辜其负托。唆使张勋复辟,又从而剪除之,重用安福党人,又使都门喋血,而段氏下野,信任曹吴,又使作霖为之以兵铲除。……徐世昌坐收渔翁之利,外间不察,误以为和事老人,不知实为导火线也。”最终,徐世昌在直系曹锟、吴佩孚的威逼之下,被迫下野,恋恋不舍地离开总统宝座,从此隐居津门而不出。
02
历史回眸看得失
在民国初年的历史上,先后有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曹锟、段祺瑞、张作霖执政,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中只有徐世昌是清朝翰林,以读书起家。他因缘际会与袁氏相交,又通达时务、八面玲珑、善于抉择,继而扶摇直上,外封疆臣、内管枢府;更因徐氏辅佐袁氏小站练兵之故,借以北洋元老身份入主民国。虽手无一兵一卒,但借和平、文治为号,以黄老阴柔之术,左右逢源、待时而动,周旋于各方势力间,以致登峰造极,位列总统宝座四年有余,最终在北洋派系武力争斗中黯然离职,隐居津门以文艺自遣,至死不闻政事。其成功由此,其失败亦由此。
纵观徐氏一生,其游走于功名利禄之间,在幕后辅政之时,尚能以黄老阴柔之术,明哲保身、左右逢源、圆通上下、纵横捭阖,藏身夹缝之中,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法,屡试不爽,一旦到前台主政,再用其法,辄招失败。原因在于,乱世枭雄群起之时,徐氏缺乏杀伐决断的气象与担当,又无杀身成仁的勇气和美德。这并非徐氏不想,而与其人生境界有关,毕竟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一旦形成,愈老愈难改变。在民国初年这个天人交战的特殊年代,处在总统宝座上的徐世昌在关键时刻不免先私后公、舍人从己,虽有爱国忧民之心,终究不如爱己爱家之切。
古语云:“贤哲之士秉政则国治,利禄之徒秉政则国乱,功名之士秉政则可治可乱。”贤哲之士以身许国,知有国有民而不知有身家;利禄之徒谋国只知身家而不知有国有民;功名之士谋国知自身荣辱与国家人民祸福吉凶互有关联,无奈非常之时,不免为一己私欲所蒙蔽,每当天人交战之际,不免先私后公、明哲保身,实乃人性。
03
徐世昌得失之间的启示
从徐氏为官之道的得与失,我们可以看到,他积极读书、圆通上下、注重人脉、善于抉择的特点对今天的领导干部在团结班子成员、提高执政能力方面仍有借鉴意义;但徐氏追求功名利禄,先私后公、不敢担当,遇事左右逢源、明哲保身的处世手法应当舍弃。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对干部提出的“忠诚、干净、担当”六字要求一样,党的领导干部要不做“太平官”“推诿官”“圆滑官”,事不避难、勇于担当,直面难题、不躲不绕,以舍我其谁的气魄,敢作敢为,更要把个人荣辱得失放在一边,把实现好、维护好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放在第一位,万不能打着为民服务的旗号谋一家之利。
作者:边笑非,郑州大学历史学院
选自:领导科学
北洋军阀史研究编辑:加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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