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丨陈孝英
本世纪初,我和几位同道者一起设计幽默主题公园——“幽默城”时,曾设想盖一座身着长衫的侯宝林和全副“夏洛克”装束的卓别林握手致意的巨型雕塑作为其大门,让游人从这两位东西方幽默大师的巨掌下通过。后“幽默城”无疾而终,但脑海里时时会闪过这样一个问号:
如果侯宝林生前果真遇见卓别林,将会如何?
尽管两位大师属同时代人(卓仅长侯28岁),又都极富幽默细胞,但我担心他俩在理解对方的幽默时会因巨大的文化差异而发生“国际争端”,甚至闹出“国际玩笑”。
笔者系学外语出身,故有机会接触到不同民族的成员在理解幽默上所表现出的文化差异:一个印度人很难体会一则俄国幽默的妙处;一个能让中国人笑出眼泪的幽默故事,英国人或法国人却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如果系统地对比一下不同民族的幽默还会发现,有的民族(如英格兰)戏谑打趣时往往严肃认真到近乎“患抑郁症”的地步,有的民族(如法兰西)表达幽默感时却情不自禁地辅以挤眉弄眼和手舞足蹈;有的民族的幽默里渗透着黄莲的苦涩味(如英格兰),有的却散发着诗情画意的芳泽(如汉族)或薄荷的馨香(如大和民族)。
其实这并不奇怪。幽默本是一朵土生土长的奇葩,外族人不了解其原生地的土壤,未呼吸其原生地的空气,自然就难以准确、细腻地品尝其特有的风韵。
幽默这种独特风韵的细腻程度不仅反映在不同民族之间,甚至还表现在不同地域之间。《三联生活周刊》编辑杨璐讲过一段亲历的趣事:那年他去昆明出差,进影院观看有东北小品演员参演的新片《三枪拍案惊奇》,整个影厅坐得满满的,竟鸦雀无声,只有杨璐和他同事俩沈阳人笑得前仰后合。由此可见南北笑点之差异何其巨大!难怪在上海广受欢迎的滑稽戏进军央视春晚之路走得一波八折,难怪春晚小品“北强南弱”的态势虽几经冲击,仍改变甚微。
尽管如此,一些聪明的幽默艺术家还是在疑似无路之处辟出了一条羊肠小道。他们利用人类思维的共通性,对其他民族的幽默中民族色彩不甚明显的素材和手法进行借鉴加工,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单口相声《看电影》中有个包袱:某人去看电影,票价两角五,他只出一角五,人家不同意,他说:“我出一半钱,就用一只眼看好了。”这种手法显然是从前苏联幽默《只用一只眼睛看》借鉴来的:
“电影票多少钱一张?”
“10个戈比,孩子。”
“我只带了5个戈比,能不能放我进去?我只用一只眼睛看好了。”
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相声《夜行记》中那个著名的包袱:
甲:(买辆自行车)花了这个数。(手比)
乙:二百八?
甲:28块。
乙:车子怎么样?
甲:除了铃儿不响,哪儿都响。
据作者侯宝林介绍,它来自一则外国幽默:有个犹太人十分吝啬,花了500块钱买了辆汽车,一检查,除喇叭不响外,哪儿都响。相声借用了其基本手法,但把媒介物换成中国比较普及的自行车,也算是作了一回“本土化改造”吧。
上世纪80年代末,我在北京和西安曾与侯先生有过多次交流,他给我留下的印象跟那一袭暗灰色传统长衫的模式化形象有点对不上号。先生对西方幽默理论的热情与理解,他力求将中国相声和外国幽默彼此借鉴、嫁接的努力,都是我始料未及的,《夜行记》的那次移植和改造即为一例。所以,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我觉得,当年侯宝林若真有机会遇见卓别林,这两位幽默巨人应该有足够的智慧化解横亘于他们之间的文化差异,携手走向中西合璧的幽默文化认同,不知您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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