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小青

说到重阳，人们很容易想起它是“老人节”。由于“九九”谐音是“久久”，有长久之意，所以常常在这一天推行敬老活动。实际上，将重阳节作为老人节，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新民俗。而作为中华民族由来已久的传统节日，重阳节还有更加深远和特殊的意义——实际上，它是一个带领我们亲近自然、回归自然的日子。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一年四季，阴阳流转。我们的华夏民族，是一个来自农耕文明的民族，我们的祖先就是在这样的天地之间，年复一年地感受着自然的变化。一春、一秋，一阳、一阴，往往在春、秋这两个最富于变化的时节，我们的心灵更容易被激起波澜。

先说说春天。

三月初三，是上古时期的“上巳节”。每到这一天，人们都要到水边集会。趁着春日晴和，去感受万物复苏。暮春之初，春水泛流，这时的春水，被认为可以祓除邪祟，带来吉祥。采摘初生的兰花香草，佩戴在衣裙上，撒在春水中，用香草兰汤来沐浴，这是上巳节最重要的风俗。

据《论语》中记载，孔子与弟子们谈论理想，问到曾皙时，曾皙慢慢放下手中弹奏的瑟，起身回答，描述了他心目中人生最美好的模样：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他说：“暮春时节，春耕之事完毕之后，我和五六个青年，六七个少年，到沂水里沐浴，在舞雩台上吹风，然后唱着歌回家。”孔子听了，长叹一声说：“我很赞同你的想法啊！”这里谈到的暮春，就是三月三日的上巳节。

《兰亭序》也对上巳节有详细的描写。“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文人墨客集会于水边，自然是“流觞曲水“，饮酒赋诗。而普通人也会到水边，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子孙满堂。

最有特色的是，上古时期有一种习俗，就是在每年三月三日举行“相亲大会”。《诗经·郑风·溱洧》就记录了当时的盛况：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吁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青年男女纷纷来到水边，参加相亲，他们有说有笑，采摘兰草，互赠芍药。参加欢会的人数之多，不可胜数，可谓熙熙攘攘。大自然到了美好的春天，人生迎来了美好的爱情，人与自然的契合就是如此完美，这正是我们中国人的“诗意”。

说完了三月三，再来说说九月九。

同样，大自然的秋天，也给我们带来了丰富的感受。九月九日重阳节也是自古有之，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据历史记载，明清两代皇宫中，从初一就开始庆祝重阳，九日这天，皇帝还要亲自到万岁山登高览胜，以畅秋志。

宋玉在《九辩》中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秋天，阳气下落而阴气上升，人们的心情也容易随之抑郁。所以，我们的古人在重阳节这天，就有登高抒啸的习俗。登高可以开怀，抒啸可以散郁。

重阳登高，有的登山，如王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有的登楼，如王粲：“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有的登台，如老杜：“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又如李后主：“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等等不一。而抒啸，一般就是登到高处，兴之所至，大喊几声，尤其在魏晋，据说也可以很有一番韵致，可惜现在我们听不到了。

重阳节的另一民俗是：插茱萸。茱萸香味浓，可以入药，可以制酒。民间认为九月九日也是逢凶之日，多灾多难，所以在重阳节人们喜欢在登山时插茱萸，并在衣服上、头发上佩带茱萸，以辟邪求吉。茱萸因此还被人们称为“辟邪翁”。

另外，重阳节还有吃花糕、赏菊、饮菊花酒等诸多民俗。无论哪一件，都渗透着大自然秋天的味道。

中国人历来非常重视人与自然的近距离接触：春踏青、秋登高。因为，我们作为农耕民族，一直不曾离开自然。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沧海中的一滴水，怎样融入大海，不让自己枯竭？只有找到归属，找到“我从哪里来“。亲近自然，回归自然，就是找到自我的最直接的门径。

有人说，中国人的人生是“泛诗意”的人生。正是因为我们有着与自然的如此亲近，才有了人生中的种种触景生情、诗情画意。这是任何的现代文明都学不来，也不可能替代的最高级的浪漫。

可惜的是，能帮我们感受春天的“上巳节“，我们已经丢失了很久；而让我们聆听秋天的“重阳节”，似乎也已经慢慢改变了内涵。当然，如今我们的传统节日还有很多，但是，无论是除夕、元宵还是中秋，都是以伦理为核心的节日，重视的都是阖家团圆。我们的民族，是否应该有一些“亲自然”的节日与之互补？春天，带我们去水边，秋天，带我们去山上，保留这样的节日，我们才能不忘去体会自然之流转，也才能不忘，我们还是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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