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初秋的一天下午,湖北江陵南郊的资福寺一带,日军104 联队少尉警备队长千田熏正在炮楼附近巡视,突然看到伪情报员郭家顺一路小跑来到跟前,忙问出了什么事。
郭家顺说:“报告太君,前面街上出现一个奇怪的女人!”
“哦?为什么说她奇怪?”
“这个女人我们以前都没人见到过,她不但没有通行证,还四处打听皇军警备队在哪里,说是要来拜访千田队长……”
“来拜访我?”千田熏的眼中闪现出一丝狐疑之色,他也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不寻常,当即下令:“你速带几名士兵去把她带来审问!”
没过多久,这个女人被带来了。她大概二十出头,容貌非常秀丽,身穿一件藏青色的绒面旗袍,看上去像是一位高贵的妇人。这个女子虽然年轻,却不像绝大部分老百姓见到日军那般畏畏缩缩,反而镇定自若、举止优雅,措辞也很得体。
千田熏暗想,她这身华丽装扮明显与乡下人的身份不相称,实在让人怀疑,说不定是中国军队派来刺探军情的间谍。千田熏不动声色,接着问道:“这位小姐好像并非本地人,叫什么名字?来这里有做什么呢?”
女子微笑着说道:“我叫祝玲瑛,今年23岁,住在郝穴东边熊家河村。前不久我丈夫死了,我来这里找他的一位亲戚,但从来没过这里,不知道去哪里找,实在没办法,就想来找皇军队长问问路。”
千田熏一边察看她所带的东西,一边例行公事地盘问。不管提出什么问题,祝玲瑛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千田薰自命为一位具有文艺气质的军人,心中暗暗在想:如果把这位突然出现又难得一见的美女轻易放走,那就太可惜了,不如……
想到这里,他拿来一罐汽水递给祝玲瑛:“一路上很辛苦吧?请先喝点汽水,你休息一会,就在这里吃晚饭吧。”
晚饭时间,士兵呈上来的饭菜的确很丰盛,千田熏与祝玲瑛共进晚餐。祝玲瑛泰然自若,令千田熏暗暗钦佩。另一方面,他觉得祝玲瑛的美貌只有跟自己在认识结识的艺妓或交际花相提并论,如今与这样的美女共进晚餐,他心里当然非常高兴。
饭后,祝玲瑛起身告辞:“感谢千田队长的盛情款待,我该走了。”
千田熏连忙挽留道:“您赶路那么劳累,今夜就住在郭家顺家吧,他的夫人会照顾你的。”
千田熏当然不想就这样放祝玲瑛走,但也不打算“霸王硬上弓”,并想出这一招来监视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祝玲瑛也不推辞,欣然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千田熏就跑去郭家探望。此时刚祝玲瑛梳洗完毕,越发显得神清气爽,便问道:“郭小姐,您昨晚睡得好吗?”
“托您的福,昨晚睡得很好。”祝玲瑛微笑着说。
这时千田熏越发证实了自己对她的猜疑:出门在外奔波还能睡得那么安稳,说明她一定是经常在外活动的人。一般来说,像国民党这样的中国正规军驻守一地基本不流动,只有新四军没有长期固定的营地,经常在日军和国民党军队之间移动的,显然祝玲瑛是新四军的间谍!
千田熏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日军军官,不像普通士兵那么容易对付。而祝玲瑛也感觉到,千田熏对自己的身份应该已经看出了问题,却不明白他为何并不说破。
其实,此时千田熏正感到左右为难,他确信眼前这个女子嫌疑非常大,但如果让他逮捕这样一位充满着魅力的美女,他又并不愿意。与祝玲瑛的这番邂逅,竟让他忘却了进入中国以来残酷的杀戮、激烈 的战事,而是拾起在国内没有战事时的美好回忆。他实在没有勇气对这个女子做什么邪恶的事情,最终他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了她。
祝玲瑛就此飘然而去,千田熏倍感失落。郭家顺的老婆回来后报告千田熏,祝玲瑛请她再三转达“对宽厚的千田熏先生的感谢”。
听到这句话,千田熏大为欣慰,他意识到祝玲瑛是明白人,知道自己已经看破了她的身份。
在抗战结束回到日本后,千田熏写了一本书,名为《常德作战》,其中有一章专门记述他遇到祝玲瑛的这次经历,并解释了自己为何没有逮捕这个主动送上门的美貌女子。
千田熏认为,祝玲瑛以美貌作武器,冒死前来侦察资福寺实情,她的勇气和智慧令人钦佩。虽然自己看破了她的间谍身份,但并不打算因为嫌疑很大就审问她,也没有把她抓起来为自己邀功请赏的卑劣想法。由于她没有给警备队带来损害,也不会影响其防务。相比而言,将警备队为了当地百姓而和大家一起努力的形象传到敌方,则更有价值。
那么,这名优秀的中国女侦察员,到底是谁呢?
她就是新四军中被称作“楚天奇女、抗日女杰”的舒赛。她是李先念和陶铸的老部下,当时正在江陵担任公安(社会)局长职务,主持敌工、锄奸等工作,在当地人民中深受热爱。此次她独闯鬼子炮楼,就是为了去侦察江陵日军的布防情况。她胆识超群,偏偏要主动进入日军据点查探,实在令人佩服。后来,新四军根据她收集到的情报,对江陵一带日军开展有效打击,那位对她以礼相待的千田队长被打得逃到了武汉。
舒赛,又名王藕,1917年生于湖北江陵,原名祝振容,因质疑“望子成龙”的旧习,上小学时自行改名“祝成龙”。
1937年抗战爆发,祝成龙独自赴武汉考入湖北省救护训练班,后经地下党介绍赴鄂中农村参加革命,从此改名“舒赛”,开始了她的特工生涯。
1940年,舒赛在豫鄂边区和八位战友前往区党委,途经日寇封锁线,她自告奋勇以妇女身份前去侦察,将敌伪引向自己,使战友安全脱险。
1941年,舒赛边区锄奸部秘书兼手枪队指导员,曾只身化装潜入7个敌伪据点建立内线;同年夏,徒手潜入被日寇新占领的地区侦察敌情,被坐探告密而被捕,在狱中受刑不屈。后经地下党营救出狱,在云梦一带开展地下工作。
1942年,舒赛被任命为云梦县抗日民主政府公安局副局长。
1943年3月,舒赛任江陵县委社会部副部长兼公安局长,改回原名“祝成龙”,成为边区第一位女公安局长。
建国后,舒赛历任中南局民政部副处长、中央军委复员委员会工作组长、中央建工部人事司处长等职。
1971年5月,舒赛因患肺结核病去世,年仅5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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