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年间,河督吴璥有一次路过扬州,淮关监督阿克当得知后立马热情迎接,极尽地主之谊。为了完成这次愉快的合作,两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俨然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无论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还是领导之间的八卦事件,二人知情必报,有问必答,聊得眉飞色舞。当然,在这样愉快的聊天中,自然少不了互相显摆下自己的“能力”。
河督是公认的肥差,主要负责河道的日常修守;淮关监督也不差钱。两个有钱人一起喝酒,不可避免要相互斗富。对外人,钱财不可外露,以免对方起歹意;对朋友,钱财必须外露,惹得对方起敬意。
阿克当说,咱官府的内部食堂是五星级标准,酒店有的食堂都有,酒店没有的食堂也有。吴璥不甘示弱地说,咱官府请客吃饭,讲究一个阔字,客人来了,佳肴“自辰至夜半,不罢不止”。阿克当继续说,明天启程,我送你几件衣服,都是国际名牌;吴璥接话说,我到家后,给你寄几件皮草,“全是出关购全狐皮,专门请人定做,京师大皮货店无其完美也”。
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活动。阿克当任淮关监督十余年,确实积累了不少财富,人称“阿财神”,但和吴河督一比,相形见绌,无论吃喝拉撒还是排场阔气,全部处于下风。不过,阿克当在钱财上稍逊一筹,但心眼上高出几分。他面带艳羡之情,问吴璥道:“钱从何来?”兴许是喝高了、头脑发晕,吴璥嘴上就没把门的了,张口将自己是如何靠山吃山、偷工减料、徇私舞弊得来的钱财一股脑说了出来。
不料,吴璥第二天刚离开,阿克当就将酒桌上的谈话添油加醋上奏嘉庆,状告吴璥中饱私囊,失察误工。彼时,嘉庆正为河工弊政头痛,见到奏书自然大怒,立即将吴璥召来痛骂:河工弊窦多端,你身为主要领导,对河漕事务不管不问,从无一字上奏,“岂有向友人述诉,转于君上前讳言之理”?嘉庆骂过之后还不解气,又将吴璥连降四级。
阿克当和吴璥看似一对好友,其实是一双损友。两人钩心斗角,相亲相杀,源于大清特色的官员监督制度:官员外部监督可有可无,软弱乏力;官员内部监督精细缜密,刚劲有力。表面上,皇帝大会小会反复强调,全体官员要亲如一家,团结一致;私下里,皇帝给予一些官员上密折的权力,鼓励官员相互告讦,相互撕咬。官员如果公开闹矛盾,皇帝要批评;官员如果私下不打小报告,皇帝也要收拾。知情不报者,要追究连带责任;知情就报者,能获得皇帝赞许。
于是,不管是一起扛枪的战友,还是一起做坏事的损友,所有的荣华富贵实际上都系于皇帝一身。谁能取悦皇帝,谁就能大富大贵。因而,在大清官场,尤其是嘉庆一朝,卖友求荣之事数不胜数,尔虞我诈之事层出不穷。用一句话概括当时复杂的官场恐怕再合适不过了:“朝事无是非,官场无朋友。”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