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五彩螭龙纹碗,口径18.6、足径7.6、高8.1厘米。敞口,弧腹,圈足,口沿呈八曲花瓣状并施以一圈酱釉。与一般盘碗不同的是,为使花瓣状造型表现得更为明显和美观,此碗在拉坯成型时增加了一道加工工序,趁胎体未干、可塑性尚存,在外壁上压印出八个长约6、宽约2厘米的不规则条状装饰,其方向是从每两曲口沿的相交处向左下方延伸到碗壁中部,形成外壁内凹、内壁凸起的装饰效果,宛若连接花口的一根根茎,别具动感。碗内底饰两周青花弦纹,内心绘有一龙,竖发无角,短足无爪,圆目长鼻,张口露齿,弓身回首,呈一倒置的“C”形,周身祥云缭绕。内壁绘一大一小两只葫芦和一把蒲扇,均缠以结带,可明显地分作两组,其中大葫芦独居一面,相距较近的小葫芦和蒲扇处于与之相对的另一面。大葫芦内部绘有3朵花卉,余处绘叶。小葫芦通体饰以三重斜方格纹和米字纹,排列规整有序,蒲扇则以扇轴为中心左右对称分布扇杆。值得一提的是,此器纹样还运用了过墙的形式,内外壁图案浑然一体而又遥相呼应,殊有情趣。内壁的大葫芦延伸到外壁,其内有两朵花卉被繁茂的枝叶所簇拥,其外则有一个和内壁式样相同的小葫芦,两者由结带穿连。外壁另一面,与内壁小葫芦和蒲扇“隔墙相望”的是又一个大葫芦,遍身饰以由一个个结点贯穿起来的网格纹。间隔外壁两组纹饰的是两组折枝花卉,枝干蜿蜒,花蕾或争芳吐艳或含苞待放,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碗胫部饰有一周青花弦纹,足墙绘交错排列的斜田字纹和×纹,外底青花单圈内书“大明万历年制”六字双行楷书款。
不仅纹饰构图新奇鲜见,从彩釉工艺的角度考量,此碗同样颇具可资称道之处。内底的龙纹以青花平涂绘就,发色艳丽,近于靛蓝,头部毛发用淡描青花的手法表现,根根皆立,形象地传递出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动态。金彩勾勒龙头轮廓,画眼点睛,并以圈点和短线的描金方式绘出面部的毛孔和身上的背鳍。龙身周围的祥云均以青花勾边,再施以黄彩、绿彩和矾红彩,其中两片山字云内施彩较薄,呈浅桔色,整体的斗彩装饰效果十分淡雅。内壁的两组纹饰中,大葫芦以较粗的青花线勾勒出轮廓,再以和山字云相同的淡桔色彩为地,金彩、矾红彩、黄彩绘花,浅绿彩和松石绿釉绘叶;小葫芦通体以青花表现,再于其上用金彩勾边和描绘斜方格纹、米字纹;蒲扇则以粗青花线画出轮廓和扇柄、扇轴,扇杆用矾红彩涂绘而成。外壁的纹饰用彩与内壁相仿,小葫芦和内壁小葫芦一模一样,大葫芦也是以粗青花线条勾画轮廓,再以金彩描绘网格纹和一个个结点。连接内外壁纹饰的结带均绘以金彩,外壁两组折枝花卉也是以金彩、矾红彩和黄彩绘花,浅绿彩和深绿彩绘叶,另以浅茄皮紫釉涂绘枝干。整器釉色白中稍稍泛青,修足比较规整,从胎釉特征和彩绘色泽特别是青花发色来看,应为民国时期的产品。此碗通体使用十余种各色釉彩进行装饰,描绘细腻精致,其中金彩、茄皮紫釉以及斗彩工艺的运用,在当时均较为罕见。
碗内心所绘龙纹状貌怪异,与寻常所见龙纹迥然不同。在我国传统文化中,龙是一种神圣、威严的通灵祥瑞之物,自古便被人们尊崇膜拜,奉若神明,以至不断发展成为中华民族的图腾象征。在满怀敬畏而又依赖心理的同时,前人也塑造出林林总总各式各样龙的形象,赋予了其饱满鲜活的生命力。三国魏张揖《广雅·卷十·释鱼》将龙分为四类:“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南朝梁任《述异记·卷上》记载:“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其他一些古代文献对龙也有着形形色色的描述,有的相互之间说法有所差异,如无云为蟠龙、无角为蛟龙、无鳞为螭龙、无须为虬龙、仅一足二爪为夔龙等等,不一而足。不唯如此,仿佛是嫌龙的形象和神通展现得仍不够丰富多彩淋漓尽致,前人甚至还以某些现实中的动物为蓝本,经过一番附会,衍化派生出诸多新的“龙种”来,也就是所谓的“龙生九子”。关于龙之九子的具体名称,明清两代不少文人学者的笔记文集中均有记载,说法主要有两种:其一见于明代李东阳《怀麓堂集·卷七十二·文后稿十二·记龙生九子》,分别为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贔犴、蚩吻;其二见于明代杨慎《升庵集·卷八十一·龙生九子》,分别为贔犴、螭吻、蒲牢、狴犴、饕餮、、睚眦、金猊、椒图,另外还提及有金吾。两说名称与所指略有出入。这些名目古怪的“龙种”其实更像是变了形的龟、虎、豺、狼、狮、螺、鱼等,它们各有所好,各司其职,都有特定的化像。囚牛是胡琴头上刻兽,睚眦是刀柄上兽吞口,嘲风是殿角走兽,蒲牢是钟上兽纽,狻猊是佛座狮子,霸下是龟状碑座,狴犴是狱门上兽头,贔犴是碑旁文龙或龟状碑座,蚩吻(螭吻)是臀脊兽头,饕餮是鼎盖上兽头,是桥柱上兽头,金猊是香炉上砂,椒图是门铺首,金吾用来昼夜巡警。明代陆容《菽园杂记·卷二》中记载了一些古器物异名,计有贔犴、螭蚩、徒牢、宪章、饕餮、蟋蜴、、螭虎、金猊、椒图、虭蛥、鳌鱼、兽和金吾,其中贔即为贔,螭吻即为蚩吻(螭吻),徒牢即为蒲牢,宪章同于狴犴,饕餮同于,蟋蜴同于睚眦,虭蛥同于嘲风,鳌鱼同于蚩吻(螭吻),兽同于椒图,金吾意不变。由于陆容只是如实记录这些已存在的各种名称,并未直言“龙之九子”,也未加以甄别区分,因此不免有些纷杂混乱。此后,“龙九子”的记载屡屡见诸明清笔记,多为传载转录之语。明代胡侍《真珠船·卷四·龙九子》中采《怀麓堂集》之说,并对九子名称做了一番详尽考证;明代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卷三·贔屃等名不同》中照录了《菽园杂记》和《怀麓堂集》的相关文字;明代徐应秋《玉芝堂谈荟·卷三十三·龙生九子》中综合了《戒青花五彩螭龙纹碗78庵老人漫笔》、《菽园杂记》和《真珠船》的论述,只是又将蚩吻、螭吻写作嗤吻;清代褚人获《坚瓠集·癸集·卷一·龙九子》中将《升庵集》、《真珠船》和《菽园杂记》的不同说法辑录一堂,且在《真珠船》已有的基础上加以考证论述,并指明自己“诸说尽书”是为了方便日后有“博物君子订正焉”;清代高士奇《天禄识余·卷五·龙种》中采《升庵集》之说,只是和《坚瓠集》一样,将写作蚣。总之,“九子”并非确数,只是言其数量之众,其实它们都是前代文人学者丰富想象力和杂糅附会的产物,所以出现名目如此繁多杂乱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龙纹出现在瓷器上由来已久,早在战国的早期青瓷上便已有了堆贴、捏塑的较为原始的龙的形象,此后历汉唐宋元各代,至明清时龙纹尤其是五爪龙纹已被封建统治者高度垄断,且渐趋艺术化、图案化。相形之下,民窑瓷器上龙纹的画艺虽非登峰造极,却保留有几分洒脱率意的神韵,形态多变,别具味道。此碗内心所绘龙纹,从其无角、无鳞来看,似乎更接近于螭龙的形象,只不过和此前的同类纹饰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明清两代尤其是清代以来各种工艺品上的图案装饰历来讲求“画必有意,意必吉祥”,此碗也不例外。除碗心的螭龙纹外,内壁和外壁的大小葫芦喻指福禄,缠之以结带更是取“福禄万代,绵延不绝”之意。蒲扇为暗八仙纹之一,乃钟离权手中所持宝物,相传扇之可以起死回生,故有“轻摇小扇乐陶然”之赞。整器图案充溢着一种追求吉祥富贵、长命安康的气氛,虽纹样异于寻常所见,但表指寓意却是殊途同归,绝类其他。
乍看之下,此碗颇有几分日本瓷器的风格。明代嘉万时期的青花五彩瓷器历来为日本人所喜爱推崇,他们和欧洲人一样,对这类器物大肆收购,以致我国国内的明五彩器几近绝见。为从中牟利,清末民国时期不少古玩商贩投其所好,烧制了大量仿古瓷器,专俟卖给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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