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从西绪福斯到正义者

本书是法国著名作家加缪的文集,收录收加缪原创剧《卡利古拉》《误会》《正义者》,改编剧《医院风波》等作品。

西绪福斯,神话中的一个国王,被众神判决把一块巨石推向山顶。由于本身的重量,巨石总要滚下山来,于是,他又得把石块推上山去,如此反复,永无止境。众神以为,再没有什么惩罚比这无效的、没有尽头的劳役更为可怕的了。人啊,这就是你的生存状况的形象与缩影。

一个廿九岁的思想者在他的名著《西绪福斯神话》里这样宣称了他对人类生活的思考。这种思考,肯定不是我们的哲学,然而,它却很有震动与搅翻人心的力量,事实上,它在自己国度里对整个一代青年有着深刻而持久的影响。

这个思想者就是在法国几乎与萨特齐名的加缪,这个集子就是他的主要文学实绩之一。这作品集绝不是通俗文学趣味的宠儿,它在我们这里既不会像奇案小说那样引起轰动,也不会像侠义小说那样得到畅销,它反倒可能另有一番际遇,可能像萨特的某些作品一样,或被侧目而视,或遭非议责难,然而,不论怎样,它肯定将引起爱好思索的读者的注意,并且作为一本具有思想品格的书而获得持久的生命。

书是读者所有的。读者对书的需求与趣味有各种不同的层次,这在相当的程度上,决定了书籍必须有不同的种类与层次。每个作家,不论本人是否自觉,总是以满足不同层次的精神需要作为自己写作的目的。由此,在书的世界里,也就有高与低、雅与俗、严肃与消遣等的区分了。

加缪显然不是为消遣与娱乐这一层次的需要服务的作家,他甚至不追求有趣与引人入胜,似乎他并不希求成为一个具有艺术魔力的文学家,而一心追求思想家的境界。他总致力于表现一种哲理,这是他主要的压倒一切的目的。于是,他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一种不事工巧、不重词章、不披挂任何华丽的外表、不涂抹任何夺目的色彩,而一任思想的火星在冷峻的文体里闪现的风格,就像一块阴沉单调的色布,上面闪烁着无数的光点,构成一片发出某种信息、启示着人们思想的灵光。他是没有什么艺术性的,但善于穿着的人不正是穿着得最不引人注意的人吗?

加缪的作品并不多,主要的不过有这样几种:小说《局外人》与《鼠疫》,散文《西绪福斯神话》与《反抗者》,此外就是这个集子里的戏剧三种了。数量虽然不多,但它们却奠定了加缪在法国廿世纪文学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以数量不多的作品而不朽,这是文学史上一种常见的令人深思的现象。考其原因,不外是或深刻地反映了时代社会的状况风貌,或具有足以打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人们的思考力量,或以精湛的艺术性而能经受时序的磨损。加缪属于以思想力量见长的那一类,他的作品无一不高度凝结着思想,而且,在他作品里表露的思想并不是泛泛的、杂乱的、分散的,而是执着的、聚集的、成系统的。他所集中思考的问题是人的存在与现实世界的关系问题,他在自己的作品里,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形式、通过不同的形象描绘加以表现的,也正是在这个问题上的哲理。

什么是加缪的哲理?《西绪福斯神话》是他哲理凝聚的地方,我们还得回到这个“罗陀斯”岛上。

在加缪看来,现实世界是不合理的,不理想的,人与这个世界不协调、有矛盾,人在世界上并不感到是在自己的家乡,而有一种陌生感,他被剥夺了自己的希望,世界对他的希求不作任何回答,他在这里的生活就像是西绪福斯的劳役,世界对他的任何努力都不给予任何报偿。这就是加缪所指出的“人与其生活之间的脱节”、演员与舞台背景的脱节,亦即他所谓的“荒诞”。“荒诞”说是加缪哲理的核心,而荒诞则是产生于人的呼唤与世界无理性的沉默之间的对立。这无疑是一种带有悲观色彩的哲学,甚至显得有点阴沉,看不到欢乐,只看到痛苦,看不到希望,只看到周而复始,没有尽头的劳役与绝望。不过,要更深入地说明这荒诞说的世界观的性质,关键在于对“荒诞”的理解。的确,加缪所指的荒诞,既不是完全在于人,也不完全在于世界,而在于两者的不协调的、不合理的对立的关系。但是,假如世界是人的希望之乡,是人感到亲切与和谐一致的祖国,荒诞也就不会存在了。因此,如果我们不迷失在加缪的哲学概念的迷宫里的话,那么,可以这样说,加缪所思考的荒诞,实际上仍然是来自现实世界的荒诞。从这个理解出发,就更能清楚地说明加缪建立在荒诞说之上的文学形象,也只有从这个理解出发,才能说明加缪在人应如何对待荒诞的问题上的认识的发展。

人面对着这种荒诞应该怎么办?加缪思考的重点与他哲理的核心就在于此,他的文学创作即使不说全部,至少也可以说主要的都以说明与解释他在这个问题上的主张为目的。

文| 柳鸣九(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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