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我从三联书店调到人民美术出版社,有一位社里的老前辈,名叫丁午,他是一位有影响的漫画家。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身患癌症有一段时间了。我向他谈起,希望能够把他没有出版的或者已经出版的作品,整理再出。丁午说,他有很多好的作品都找不到了。
这次见面三个月后他就去世了。整理遗物时,家人发现一摞用漫画加文字的形式写给当年只有八九岁的女儿的信。这些信写于1969年至1972年丁午下放到河南干校劳动时,一共六十一封,总计二百页左右。我一看,就觉得碰上了一部重要的书稿,它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但是怎么做呢?真把我难住了。
丁午的信有时过几天写一封,有时过一个月写一封,本身没有连贯性,没有头绪,也没有情节。怎样去结构它?不可能把信从头排下来了事。还有,这本书做成什么样子?做多大的开本?因为主要是画,字也写在画面上,用什么纸张?怎么装订?四色印刷还是黑白印刷?……与设计师陆智昌商量后,一些想法渐渐清楚起来——这不是一本画册,而是一本书。
这本书要突出的不是艺术作品,而是特殊年代父女特殊的感情,这是最重要的,那些艺术性是为它服务的。另外,必须四色印刷,不能印单色。这些画本来是用钢笔画在胶版纸上的,只有一两幅用红铅笔加了一点颜色(比如丁午画自己受伤,手指流血),似乎用单黑印刷就可以,而且便宜,但这样一来历史感荡然无存。原画的纸张已经变色发黄,还有墨抹过的地方,眼泪流过的地方,如果单色印弄成了纯线条的,那些情感的东西、历史的痕迹就都没有了。还有,如果可能,最好是与原信等大印刷。
后来还是陆智昌提出,能不能找几张丁午和小艾的照片,因为读者肯定想看。我跟小艾联系,她寄来了丁午年轻时的照片,还有父女俩的合影,而且还找到了两封她当年写给爸爸的信。很小的孩子,信写得特别感人。陆智昌第一次设计时,照片是彩色的,后来全改成黑白的。为什么?因为是历史照片,作为附录的插图,附录是完整的,这样形成了整本书的结构。
最后的呈现是:书名《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小32开本,精装,不带包封,正文四色印刷,附录单色印刷。这是一本朴素、温馨、精致、人文气息浓厚的小书,被评为2012年的中国好书,销了十多万册。
通过这本书的设计可以看出:一本书除了选题和内容之外,重要的还是要把书做“对”,而不是做“好”。做好很容易,用最好的纸,最好的开本,豪华的装订就可以了。但是做得好不一定是做得对。
所谓的“对”,首先是设计要符合内容,找到最适合的表达内容的结构和形式。有的内容本来不需要这样做,那做得再“好”也是失败的;其次是市场的对,就是要为读者着想。这本书你做了是卖给谁的?希望读者来看,你就要为他着想,比如说纸张、价格、开本,这才叫做得对;其三,要符合这部书稿的性质。比如前面说的“小艾”这本书不能做成画册,不能仅仅突出画的艺术性。
做得“对”最主要的一点最说不清楚,也就是第四点——感觉要对。你拿着这本书,还没看就感觉它与你有关。这种感觉难以言传。你在书店里走过那么多书,哪本书让你停下脚步,让你把它拿起来,这本书就做对了。市面上很多书,明明内容很好,可是你在书店里走过去没有感觉,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做对,感觉不对。很多好的选题就这样被糟蹋了,十分可惜。
做得对,可以说是我们做编辑的对设计师的最美好的期望。
供图/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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