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贞元十四年(公元789年),长安著名大臣阳城,受朝中奸臣排挤陷害,贬官外任道州(今湖南道县)刺史。年仅26岁,初做朝官仅几个月的柳宗元,敢作敢为,大胆站出来,公开支持阳城。为了支持阳城,先是写公开信,再是树碑歌颂,立场无比鲜明,表现出为支持真理和正义的无所畏惧态度。关于这一件事,这里不得不从阳城本人情况谈起。
阳城在中唐历史上名气不小。他清高孤傲,忠义正直,然而又是一个脾气十分古怪的人。年少家贫,为能研读珍贵图书,他设法到皇家图书机构——集贤殿书院去谋得一份下等差使。公务之余,日夜用功,足不出门达六年之久。考中进士以后,发誓不做官,到地处今天山西南部的中条山,去做了一名隐士。官家几次备了礼品去请他出山,一概被谢辞。贞元四年(公元788年),经著名宰相李泌推荐,皇帝亲自派人去请,他才到朝廷做了谏议大夫。这是专职对朝政提意见的官员。
可是,他到任七年之内,一条意见不提,装聋作哑,一言不发。所得俸禄,每次吩咐留下饭钱,剩下的送到酒家作酒钱。他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一些人因此对他大失所望。韩愈心里着急了,写了文章《争臣论》,专门指名道姓地批评他。韩愈用的是激将法,可也是无用,他还沉默不言。然而到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前宰相陆贽被奸臣陷害,他不再沉默了。七年不鸣,这次竟是一鸣惊人,在长安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陆贽是朝廷里威信最高、能力最强的大臣。文韬武略兼备,在平定“建中之乱”和阻止吐蕃东进方面,都为国家立过大功。还写有一手好文章,所写奏章一直到清代仍是这方面的范本。为官清廉,别人送来的大小礼品,一概拒收。有一次,皇帝特地派人去劝他,说是下面送的靴子、鞭子之类收下无妨。对于这道“圣旨”,他竟是回信婉拒了。全国局势稳定下来以后,他全力谋划革新朝政,建议仿效“贞观之治”去中兴维新,重振唐帝国。可是,这时候的唐德宗早已忘记陆贽的功勋,想的只是个人权威和自己享乐而已。
大奸臣裴延龄瞧准时机,不断在皇帝面前诬告陷害陆贽。于是,唐德宗先是革了陆贽宰相之职,两年后又要杀陆贽的头。裴延龄是皇帝手下的大红人,心狠手毒,朝廷臣僚都不敢站出来为陆贽说公道话。阳城眼看国家栋梁之臣横遭陷害,在无人救援的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对别人说:“我是谏官,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他首先站出来了,马上有拾遗王仲舒等几人跟着上来。他带领这些人在延英门等候,把奏章递到皇帝那里,详论裴延龄奸邪和陆贽无罪。
阳城如此冒死仗义执言,大快人心。80多岁的老将军张万福听得此事,赶到延英门,大声庆贺说:“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又连声高呼“太平万岁!”陆贽性命因此得救,改为贬忠州的阳城去向皇帝请愿,情绪如此激动,其深层原因是,社会上人们对朝廷忠奸不分、是非颠倒的强烈不满,借阳城贬官发世出来。这一点,柳宗元是清楚的。阳城贬官的诏书在该年9月23日下达。9月26日,正是太学生在宫门叩头请愿之时,他就给太学生写了封公开信,表示热情支持。这时候,柳宗元到朝廷集贤殿书院做官还只有几个月。
柳宗元在给太学生的公开信中说,当我听说阳城司业出为道州刺史,心里很难过,并非只是为诸位太学生悲伤,也是为我失去了师表和榜样。回来后又想到,我有幸生在这样圣明的时代,却不能为阳公向有关当局说几句公正话,不禁暗自伤心。第二天,听说诸位爱慕阳公的德教,不忍他离去,在西宫门外叩头请愿,便高兴得拍手称好。以往读历史书上《李膺传》和《嵇康传》,知道东汉和西晋有太学生赴宫请愿的事情。这种事数百年来不再有了,我如今却亲自见到了,这实在是诸位为大家做出的盛举。我小时候,听说太学生大都不认真学习,作风很不好,因此不敢进太学学习。现在,你们做了东汉、西晋以来不再见的大好事,这一定是阳公训导的结果。你们这样做,受圣人遗教,居天于太学,就可以无愧了。
公开信如此热情洋溢,无异是煽风点火。但是,朝廷坚持不改,阳城还是只得去道州做刺史了。对此,大家无可奈何。柳宗元却并不甘心,随后就为阳城写了《遗爱碣》。“碣”是刻在碑石上的文体。他在文章中说,阳城人虽去道州,但他的优秀事迹,理应刻在石碑上,永远成为后人学习的榜样。柳宗元这文章,除了记载阳城如何办学、太学生如何请愿的详细经过外,还特别谈到阳城做谏议大夫时,奋昂意志,厉行仁义,把正直的道理陈述于朝廷,这正义行为使同僚感到震惊。这些话显然是指阳城冒死救援陆贽和反对大奸臣裴延龄。
对这件事,柳宗元在此还不能说得太明白,因为唐德宗还没有死,裴延龄还受宠,说得过于明白是有危险的。即便如此,年仅26岁的柳宗元对朝政忠奸不分、是非颠倒的不满态度,已经表露得十分地大胆了。在当时,敢写这公开信和《遗爱碣》的,只他一人而已。这两篇文章,现在他的全集中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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