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思（作者原创授权）

李典是曹魏之中容易被忽视的一个人物，这与他的标准搭档乐进类似，但李典相较于乐进，更有其特点。在诸多游戏作品中，李典的武力、智谋、政治等指标近乎均衡但亦不低，可以说李典是一位全面型人才。这在文学作品和历史中都能找到依据。

一、文学作品中的金牌配角

与文学作品中曹魏将领普遍性急少谋的形象不同，李典谨慎沉稳、颇有智谋，算得上另类。笔者统计了《三国演义》的所有回目，李典一共出现过二十五个回合，虽然有一部分仅仅是提及其姓名，但其中亦不乏李典的出色表现。

首先，李典常与曹魏一线统帅搭档。小说中第三十五、三十六回，李典与曹仁搭档驻扎樊城。第三十九回，李典作为夏侯惇副将一同征讨屯驻新野的刘备。第五十三回，李典又协助张辽守御合肥。曹仁、夏侯惇、张辽均属于曹魏阵营中的高阶统帅，能够与此三人均合作过的将领并不多见（笔者按：正史中，李典并未和曹仁合作过，但与夏侯惇、张辽却均有搭档）。尤其是文学作品中，曹仁、夏侯惇脾气急躁，战阵之上时常吃亏，面对如此主将，需要李典这样不愠不火的副手来认清形势、收拾残局。合肥之战更不必说，如果没有李典全力配合，张辽一人恐难以立下傲人的功绩。由此可见，李典虽然长期作为副手，却并非可有可无、无关痒痛，相反，屡次辅助重要人物说明李典颇受器重且能力不凡。

其次，李典几次担任副手的表现都十分尽责。与曹仁搭档时，李典曾数次提醒曹仁不可轻敌大意。降将吕旷、吕翔因轻敌冒进而身亡，曹仁欲起兵攻伐刘备，李典就劝说曹仁欺敌者必败（“二将欺敌而亡。今只宜按兵不动，申报丞相，起大兵来征剿，乃为上策。”）。曹仁初战失利意欲再战，李典提醒曹仁要谨防后院失火（“吾虽在此，甚忧樊城。”）。曹仁要夜袭刘备，李典亦提示其不要盲目前往以免中计（“不可。刘备必有准备。”）。结果证明，李典数次谏阻皆已印验，曹仁没有听从，最终遭到惨败。更可贵的是，曹仁曾因李典谏阻一度讥讽甚至欲斩杀李典，后李典仍然不计前嫌尽力辅助曹仁，这是作为一个副手十分难能可贵的。在同夏侯惇一同进攻博望坡时，也是李典首先发现敌军可能会使用火攻（“欺敌者必败。南道路狭，山川相逼，树木丛杂，倘彼用火攻，奈何？”）（笔者按：正史中有类似记载，只是正史中李典没有跟随夏侯惇进入博望坡，而是在刘备无故退却时劝谏夏侯惇要谨防火攻，结果夏侯惇不听，中伏，李典率兵接应，刘备见到接应之兵后方才撤退）。合肥之战中，李典的不计前嫌是张辽优秀指挥才能得以充分发挥的前提。可见，作为搭档的李典长于思索，处事牢靠。

最后，小说中还有多处表现李典的谨慎和善于应变，第十二回，陈宫和吕布在濮阳设计欲让曹操自投罗网，在濮阳城内情形不甚明了时，李典劝谏曹操留在城外静观其变（“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第四十二回，曹操急于追赶拆断长坂桥而去的刘备等人，李典提醒曹操不可轻进（“此恐是诸葛亮之诈谋，不可轻进。”）。几处细节均能看出李典之谨慎。又在第五十三回中，当张辽和太史慈酣战时，李典认识到擒贼擒王（李典谓乐进曰：“对面金盔者，孙权也。若捉得孙权，足可与八十三万大军报仇。”），配合乐进射杀宋谦直接打乱了孙权的布局。亦可见李典战阵之上长于临机应变。

从上述的梳理中可以看出，李典堪称可靠的伙伴，优秀的搭档、称职的副手，是一位金牌配角，也正是因为此，李典在“尊刘贬曹”思想下的文学作品中，几乎没有被矮化，反而增加了不少谨慎劝谏的戏份。在民国文人周大荒的《反三国演义》中，曹魏作为绝对的反派，诸将几乎丧失殆尽，而李典作为硕果仅存的曹魏元勋将领最终保卫曹彰偏安塞北，官封大丞相。[1]

二、历史形象：文人化的武人

不论是游戏中各项标准均衡分布的李典，还是文学作品中颇有韬略、谨慎有余的李典，其能力的衡量、形象的塑造都并非空穴来风。

根据《三国志 李典传》裴松之注引《魏书》的记载[2]，李典年少时就喜好读书学习，其博览群书，还专门从师学习左传（笔者按：好读左传这一兴趣可谓是当时名将、儒将的共同特点，如关羽就好读《左传》甚至能背诵相关内容，又如稍后登场的晋朝名将杜预，就有“左传癖”。）。对学问的浓厚兴趣让曹操感到很高兴，因此曹操也有意让李典兼任文职工作，李典一度曾任颍阴令、离狐太守。

从小阅读儒家诗书和接受过文职历练的李典，其个性也与大多数豪放粗疏的武人不同，李典尊重知识分子、沉稳不好斗，年纪轻轻就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形象。[3]好读书、曾任文职、老成持重，虽然李典身为武将，但其如此的历史形象颇有些武人文人化的倾向。

三、武人豪族的转型

历史上，李典虽然有武人文人化的倾向，但其家族本身仍是武人豪族，史载，李典的叔父李乾、兄长李整都是兖州武人豪族领袖，拥有诸多人力。[4]武人豪族虽然凭借强大的力量足以割据一方，但由于缺乏文化知识和话语权仍然难以进入汉末三国的上层。在以熟悉儒家经典的士族垄断政治、文化资源的时代，李氏家族所代表的武人豪族虽然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其影响力却十分局限。且武人豪族容易成为诸侯和士族拉拢收编的对象，但在其人力资源耗尽的同时，武人豪族的领袖便很容易为诸侯、士族所抛弃甚至猜忌。（笔者按：依广义的豪族定义，其包括儒学士族、武力豪族、豪商巨贾，这三者所掌握的资源和影响力的梯度分别为：儒学士族＞武力豪族＞豪商巨贾，儒学士族可以凭借其声望拉拢控制武力豪族和豪商巨贾，武力豪族可以凭借其人力武力掠夺豪商巨贾，而武力豪族、豪商巨贾则难以反向对儒学士族施加实质性影响，只能通过人力或财力的投资来使得自己与儒学士族联合，以此获得一定地位，三者代表如：袁绍家族、李典家族、麋竺家族）

因此，想要超越武人豪族的身份，跻身士人行列，仅仅凭借军功是不够的，还需要努力读书以得到士族圈子的认证。在笔者看来，家族领袖李乾、李整之死对李典的影响不仅在于亲属离世之痛，更重要的是点醒了李典武力豪族需要进行转型。李典之所以“好读书，不乐兵事”，其正是看到了读书入仕相比战场拼杀更能得到士族系统的认证。但是由于李典英年早逝，李氏一族的转型并未成功，而曹魏其他将领中也不乏有类似李典这样有意倾向转型的人物，如张郃“虽武将而爱乐儒士，尝荐同乡卑湛经明行修”，但最终张郃因为命卷疆场此转型亦未成功。

透过李典的文学形象，探究李典的历史形象，我们不仅能够立体的了解李典其人言行谨慎、颇具韬略之原因，还可以看出武力豪族转型之不易，亦能瞥见士族垄断话语权下阶层流动之难。

参考资料：

[1]《反三国演义》第五十六回：“曹氏旧臣，往往潜行出塞，赴彼投效，一二年间，得控弦之士十余万，马六万匹。纯效匈奴旧俗，毡庐毳帐，遂水草转移，但以文书，部勒将卒。听得二哥曹丕死在辽东，传首洛阳，宫誊陷没，曹彰替他发丧成服，追谥丕为孝文皇帝。彰徇诸将之请，在幕南王庭，自称大魏天皇，以李典为大丞相，以郝昭为左丞相，以郭淮为右丞相，以慕容轨为左大将，贺拔奇为右大将，分领精兵快马，游牧长城以外，练兵誓众，伺隙而动。”

[2]“典少好学，不乐兵事，乃就师读春秋左氏传，博观群书。太祖善之，故试以治民之政。”

[3]《三国志 李典传》：“典好学问，贵儒雅，不与诸将争功。敬贤士大夫，恂恂若不及，军中称其长者。”

[4]《三国志 李典传》：“典从父乾，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在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