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弟子之中,“受业身通”者有七十七人,注意,是七十七,不是七十二。这七十七人之中又分有“四科十哲”,意思就是在“德行”“政事”“言语”“文学”四门科目之中,有十个最了不得的大贤。子贡就是这孔门十哲之一,以“言语”闻名于世。
子贡复姓端木(严格意义上端木是氏,不是姓),名赐,子贡是他的字。先秦时期“贡”“赣”同音,所以子贡在先秦典籍之中也写作“子赣”。如果大家看书,发现有“子贡”“子赣”“端木赐”“端沐赐”,说的是同一个人。
子贡在孔子的学生之中以“言语”闻名。尽管此“言语”与现代汉语中的“言语”含义有不同之处,但是我们大可以将之等同——说白了,孔子的门生之中,就数子贡嘴皮子最好使,嘴巴一张便可说的天花乱坠。《史记》里记载了子贡硬是靠着一张嘴,把鲁国、齐国、晋国、吴国、越国五个国家支使得团团转。所谓“子贡出,存鲁,乱齐,破吴,彊(强)晋而霸越。”就这嘴皮子,古今罕有。一个人光有嘴皮子,顶多是一个说客,用句时髦的词儿叫“口嗨王者”。
然而子贡并不是,因为子贡很有钱。孔子的学生中,有多少人经商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最有钱、经商最为成功的学生非子贡莫属。其富有的程度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富可敌国”,所谓“束帛之币,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伉)礼。”这句话说的就是子贡。
子贡不仅有钱,而且心地善良,尊师重道,又极为恪守孝道。孔子去世之后,子贡替孔子守孝整整六年,远超同窗师兄弟,算得上是对孔子尽孝最深的学生了。
丧期服满之后,子贡回到了故乡卫国,不仅做起了老本行,而且还更上一层楼,在政治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一路飙升成为了卫国的“相”(相邦)。
要知道孔子一生在政治上所取得的最大成就,只以“大司寇行摄相事”,充其量是个代理,而且还处处受到鲁君和季桓子两个神队友的坑害,不像子贡,是个货真价实的诸侯相,而且说一不二,权势甚大比拟于王侯。
可即便贤如子贡,终究也只是个凡人,就像寻常人一样,也会染上各种各样的毛病,难免会趾高气扬讲求排场(其实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子贡当上卫国的相邦之后,特意去拜访隐居在卫国的同学原宪,当时排场甚大,随行人员浩浩荡荡。史书上的记载是“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阎,过谢原宪。”画面可以想象成子贡带领着一整个加长林肯车队去拜访自己的老友,而老友居住的地方过于穷困,巷道狭小连车都开不进来——结果子贡见到原宪,却发现原宪“摄敝衣冠”来见自己,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于是子贡大为不满,随口说道:“夫子岂病乎?”
这句话的分量其实很重了,子贡的年纪比原宪大六岁,而且又是卫国的相,同窗之谊在前、尊卑之分在后——我衣冠楚楚声势浩大地过来,你老兄穿得像个乞丐来见我,实在是不合适吧?是不是得病啦?还是脑子瓦特啦!原宪何许人也?孔子门徒之中一等一的安贫乐道之人,平素里就不肯与世俗合流,听到自贡一说这话,当即反唇相讥道:“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我只是贫穷而已,咱俩谁有病,你自己心里明白。
前文说过,在孔子的学生中,子贡可是以“言语”闻名的,一张嘴能够搅得天下动乱,原宪这一句“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实在是漏洞百出,换做是常人,早就“怼”回去了,何况是子贡这等能言善辩之士?于是乎“子贡惭,不怿而去,终身耻其言之过也。”一咬牙一跺脚,转身而去,抱恨终身。
凡真名士者,必重声誉。以子贡之才智、地位,反驳原宪的攻讦当是轻而易举,然而子贡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做得不对,确实是得意忘形,忘记了孔子所传的道——在是非对错面前,善辩如子贡,也收起了自己犀利的口舌。
我们常说古人与今人在精神层面上存在差异,其实这些差异无外乎是对于是非对错,对于礼义廉耻的辨别与奉行。仔细想想究竟“有病”的是子贡,还是知过而不改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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