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倚天屠龙史》,新垣平著,万卷出版公司2018年10月版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十四字对联,是金庸一生主要作品的总结,也是为几代华人的阅读记忆所作的注解。金庸驾鹤西去,虽令人扼腕,但珍藏金庸全集,或在原作基础上阐述新鲜而深入的解读,正成为人们对这位传奇小说家最好的怀念。
《剑桥倚天屠龙史》就是这样一本亦庄亦谐的金庸研究之作。这本书的作者新垣平,以另一个笔名“宝树”,活跃于科幻文学界,为科幻小说读者所熟知。而他同时亦是一位历史爱好者、金庸迷。他的《剑桥倚天屠龙史》最早写于2008年,于2011年初版,近期,这本书由万卷出版公司再版。
“这本书把小说当正史来分析,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确然有趣。”这是金庸好友倪匡在书封上的评价。日前,本报记者在电话采访新垣平时,他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可惜书写成后,金庸先生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看过这本书,这算是我的毕生憾事。”
这种遗憾,让人不由猜想如果金庸生前,看了这本书,会不会抚掌大笑模仿《剑桥中国史》的学术话语体系而成书,将天马行空的中国武侠世界,用严谨理性的“学术态度”施以更为天马行空,但又不失理论依据的解读;将金庸构建的成人童话,转换成“武侠正史”,颇有一种异质事物难融却完美融合的奇妙趣味。
写一部《剑桥倚天屠龙史》
选一种特别的方式怀念金庸
文/本报全媒体记者蔡俊“金庸小说是网络上长盛不衰的话题,我的写作,实则带有致敬意味。并且,我尝试用陌生化的视角,看待武侠世界,这是很有趣很有意思的一种写法。”新垣平说。穿行在历史与武侠之间
早在2008年,在《剑桥倚天屠龙史》之后,新垣平紧接着写出《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两本书属于同一系列,都是用西方学术话语体系,将金庸武侠小说融入两千多年的中国正统历史来叙述。“这次再版《剑桥倚天屠龙史》,是对金庸先生的一次追念。”新垣平说。
对金庸小说中的人物生平及故事脉络,资深的金庸读者基本能做到如数家珍,因而,怎样在金庸虚构的历史背景中考证真实的历史,或者说,虚构与历史的界限在哪里?就成为金庸小说忠粉的好奇所在。新垣平之所以选择以《倚天屠龙记》为主线,是因为该书处于宋元明三朝历史转换的大背景之中,而在虚构的武侠小说中,翻找真实历史,并一一虚实应对,是新垣平写作的一大乐趣。
另一个乐趣,则在于,这种将东方式的武侠世界置于西方学术评价体系,因此所采用的颇有异趣的写作方式与营造的语境,会使读者产生趣味盎然的阅读体验。当然,也归因于新垣平的学院式写作技巧相当精到,以至于让人迷失在历史与武侠之间,在字句中沉醉。
比如,金庸小说的书名,充满了中国古典诗词的优美韵文,如果以剑桥式的学院话语演绎,这种东方韵致很难保留。于是,新垣平就以翻译腔做了重解:《天龙八部》假托译名为《天神与龙》,《书剑恩仇录》假译为《书本与剑》,《神雕侠侣》假译为《神圣的雕之罗曼史》等等。
甚至,作者煞有介事地引经据典,与刻意营造学院式语境,都或多或少地帮助读者更好地进入到“剑桥武侠史”的话语体系中。整本书从未出现“金庸”二字,而是用了另一个称号“查良镛博士”来替换,这个细节可窥作者的良苦用心。
“我当年留学时,和外国人聊金庸小说,发现了个很有趣的现象:武侠是中国人习以为常的故事,我们谈起来非常正常,已经形成一种熟知的语境;但外国人会很奇怪,一些武功啊,帮派啊,需要花大力气去解释,但用他们的语言讲出来以后,变成了另一种味道,倒像是在做学术讨论一样,这非常有意思。”新垣平说,这给了他灵感:用尽量客观“庄重”的语言和视角去诠释武侠世界,一定会有很大的反差效果。
曾几何时,在国内的网络论坛上,金庸小说被拿来进行各种脑洞大开的重新演绎,这些也是网络写手惯常采用的写法,但大多数只是小打小闹,发个短帖以博网友一笑而已。而像新垣平这样,一本正经地且一气呵成连出两本金庸作品新论的作者,少之又少。从引人注目这一角度来看,用新奇的写法解构金庸作品,新垣平当属个中翘楚。要趣味也要严谨
这种解构方式,初看起来,似乎新垣平在饶有兴致地“玩文字”,但他自己认为,他实际是想做一些更深刻的讨论,“我更愿意把这两本书界定为金庸小说的评论和研究。”新垣平说。
确实,在《剑桥倚天屠龙史》里,读者能够发现许多新奇的角度,比如华山派的源出考证与张翠山的身份论,都叫人大跌眼镜。与网络写手及一些影视作品对金庸原著大动干戈以至面目全非相比,总体来说,新垣平是在严格遵循原著的基础上,二度深挖,比如对江湖政治、领袖人物精神层面的探讨等等。如果说金庸于文字间创造了一个忠孝节义的武侠天地,新垣平则建构出一个遵循政治经济学理论运行的武侠世界,他将江湖世界背后的真实复杂一面呈现读者。
有人说,新垣平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新垣平对此并不介意:“写的时候,如果本来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就用胡说八道的方式去演绎,反而无趣,但用客观理性的方式去说胡说八道的道理,这种反衬更有趣。”
看起来像是胡说八道,实则不然。新垣平在每一个环节都很尊重原著,对人物性格做了深挖,对武侠世界做了另一种解读,比如书中的空见大师,人们的俗常认知,是一位高风亮节,舍身成仁的武林领袖,但经过新垣平一番深读后,空见俨然成为武侠政治斗争中的核心人物。也就是说,金庸小说的武侠世界主旨是快意恩仇,重在快意,而新垣平则用透视的方式,将快意打破,把武侠世界再度拉回到社会维度。
“即使是安徒生童话,也有美人鱼的悲伤。武侠小说作为通俗文学,确实在很多情况下做了简单化处理。比如大团圆结局是金庸的普遍结尾,因为通俗小说要取悦大众。但仔细阅读下,金庸有着他对人生的思考,对人性的剖析,虽然他写得很隐蔽,但他把很多复杂的社会现象,有保留地表现在书中。”新垣平说,自己在解读时,可能是戏谑的成份比较多,但武侠世界是纷繁复杂的,他在对其深度挖掘后所呈现的只是他的一家之言,也许人们在看过后会再重读金庸,又会生发一个新的视角去做更有意思的文本咀嚼。
对于新垣平的金庸作品解读,有评论家这样评价:因为金庸绝大部分小说都是在真实的历史框架中,所以新垣平首先承认这些故事和人物是真实的,然后再做历史考,自圆其说时的那股严肃正经、旁征博引的腔调中,一种冷幽默常常在学术文气中窜动,点中笑穴。这个评价相当精确了。由于新垣平写得过于“认真”,很多人在阅读这本书时,会有一丝恍惚,武侠人物在历史上真的存在过吗?但定神细想过后,又不禁哑然失笑。
对此,新垣平解释,自己在写作时,就是希望人们阅读时,把它当作一本金庸小说的补充部分,但不要过于认真。“即使是真正的历史小说作家,不管是二月河还是高阳,都是史料的虚构化写作,就算《三国演义》,也一样是在历史真实的前提下给予天马行空的写作,既然以历史为蓝本,就会出现必然的虚构,所以,虽然我写得一本正经,但千万不要当教材。你在阅读时,首先默认为全都是假的,并且如果有更大兴趣,就去查历史书,这样反而会获取更多历史知识,这也算一种有趣的对应。”
新垣平
生于1972年。先后在北京大学以及比利时鲁汶大学修读哲学,早在2010年,以“宝树”笔名开始写作,为刘慈欣的《三体》写了一部同人小说《三体X》。多次揽获科幻小说奖项,包括中国科幻银河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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