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233-495
编辑:黄河魂
蒋子龙:散文的时代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现代社会从事写作的人数急剧增加,一个中学生、小学生,甚至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转眼就能写出畅销书。更不要说商界中人、政府官员……著书立说,屡见不鲜。这年头,谁不出上一两本书啊!
——不可否认,现代世界进入了一个“书写时代”。
所谓的“信息爆炸”、“网络统治”,都离不开书写——在纸上,或者在计算机的荧屏上。“信息”的爆炸,其实是文字的爆炸。现代生活中的文字已经多得能够淹没人类。光是“写字”已经远远跟不上需求,到处都在“打字”——你看看,古代“圣人”创造的文字,现在居然需要“打”了!因此,现代社会不得不借助一种叫做“文字处理机”的机器来帮着人类处理日常的文字。这就是说,作为一个现代人最基本的一项职能就得会书写。你不书写就将被别人的书写所淹没。就像哲人所断言的那样:让自己的大脑变成草地一样供别人践踏。在这个文字爆炸的时代,你光是阅读是读不过来的,书写会有助于阅读的选择,写是为了更好地读,并能帮助更好地记忆。
那么,写什么?以及怎样写呢?写诗太难,写小说太费事,人们想当然地认为散文的方式可以借用。散文曾经是一种非常讲究的文体。最难驾驭的就这个“散”字——要散得汪洋恣肆,还要谨严精美;要散得自由舒张、辞赡韵美,还要意境深邃、夭矫奇崛。过去的散文宁失之矫饰,也绝不平淡浅易。
散文必须是美文。
今日的散文却真地“散”了。散到了最能将就的地步,人人尽可为之,写不成别的东西却尽可以写散文。“儒将”的回忆录,“儒商”的经验谈,“儒官”的发言稿……每天支撑着报纸和杂志版面的多是靠散文。近年来许多纯文学杂志纷纷改头换面,说穿了就是以散文取代小说。于是,文坛上掀起了一股散文化倾向:诗歌散文化,诗人散文化,小说散文化,电影散文化,还有电视散文、摄影散文……文学大散特散,无文不散,不散不文。因之,散文变成了一种并不时髦却普及率极高、从未大红大紫却又最具大众人缘的文体。
多年来,在人们一片“小说不景气”、“新诗的读者越来越少”的抱怨声中,散文为什么能不声不响地从文学的一支弱旅一跃而成文学的强项呢?
原因很多,先说社会因素吧——现代人心散,神散,情散,事散,作为社会生活反映的文学,出现散文化倾向一点都不奇怪。散文虽散,毕竟还要有一点真情,有一点思想,有一点事实。篇幅可长可短,立意可庄可谐,题材无所不包,天地君亲师,神仙老虎狗……正好适应了现代人的生活节奏,也最为灵活便捷地反映了现代人掩藏在散漫外表下的紧张、浮躁和不信任情绪。
实际上,在这个书写的时代,文学和作家的概念也极大地宽泛了,越来越模糊。而最能体现这种“模糊”和“宽泛”的就是散文。散文本身自然也就“模糊”和“宽泛”起来了。
世界在变,生活在变,人在变,文学在变,老的中适者生存,新的应运而生,适应能力最强的散文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其实散文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变:魏晋辞赋有别于先秦诸子,韩愈能“文起八代之衰”,就是一次大变。欧阳修的丰赡,三袁张岱的自然,龚定庵的峭拔,直至鲁迅的犀利,林语堂的泼俏……散文从未因内容与形式的变化而停滞。相反的,无论哪个时代都出现了自己的散文大师,且不因某个高峰而凝固不前。
眼下似也不必以精英意识把散文中绝大多数作品一概斥之为不是散文。值得讨论的倒是:泛散文时代,能不能出现散文大家?
【作者简介】
蒋子龙,河北沧县人。中共党员。1962年毕业于海军制图学校。1960年应征入伍。历任海军184部队制图组组长,天津重型机械厂车间主任,天津市作协专业作家、作协主席,编审。天津市政协常委,中国作协第三届理事、第四届主席团委员及第五、六、七届副主席。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198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蛇神》、《子午流注》、《人气》、《空洞》,中篇小说《锅碗瓢盆交响曲》,短篇小说《三个起重工》,《蒋子龙选集》(3卷),《蒋子龙文集》(8卷)等。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一个工厂秘书的日记》及《拜年》分获1979、1980、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中篇小说《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及《燕赵悲歌》分获1980、1982、1984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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