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汉岭残存的城墙高十余米,墙上长着一棵榆树。摄影:高文瑞
黑汉岭的老房子摄影:高文瑞
东路边垣残留的敌台与石墙
3黑汉岭居中策应周边防线
几年前就想去黑汉岭,不仅因有城堡,名字也充满诱惑。想象中,山高路险,小路僻静,偶遇剪径,闪出一条黑脸大汉,以致心生恐惧。闻此地名,一人行走,说不得另择他路,如有攻城略地者,会否绕道而行?当然,这是开玩笑了。去黑汉岭之前,听朋友说,那里已无城堡,也没什么遗迹了。新编修的《延庆县志》也说“城已毁”,于是放弃了。
此事一直盘绕于心,总想看看“毁”成啥样。今年,终于心想事成,来到了黑汉岭。这里确实山高,但道路开阔,并非僻静小路,路两旁的土地里种满鲜花,以前多菊,现又生出新的花种,如果在夏季,必定五颜六色,非常漂亮,像是到了鲜花的培育基地。
刚到村口,遇到一位老人,正在路边休息,74岁,当过教师,讲话不紧不慢,有条不紊。问起城堡,言说城墙还有残存,北墙较多,那边最高的大树,长在城西北角墙上。于是前去寻找。城墙下草丛中有一长城文保碑牌,系北京市文物局2016年立,上书“黑汉岭城堡”。黄土夯墙,四五米高,长长的墙体上,又高出一截,棱角分明,像是方墩,两处叠加,有十几米高。顶上长着一棵榆树,黄墙点缀绿色,煞是好看。村里老人记得城墙上曾建有墩台,而且每个城角上都有。城堡建在山坡上,这里是全村的制高点。
自这里沿北墙向东,城墙越来越矮,从两三米至不足一米,厚度不一,且断且续,与房屋交错在一起。走过150米后,便是进城的北门,自此向东,全是新建的房屋,没有了城墙,即使有也可能潜藏到村民的院落中了。城堡东西长约四五百米,而南北要更长些,看似长方形,其实不然,因为西墙不是直的,而是尖的,外凸一角。所以城堡形成五角,墩台也有五座。
以前,北墙外有壕沟,南墙门外是城壕,当年是为了保护城堡安全而设。现在北门的壕沟已填平,盖上了房屋。南门外的城壕加以修整,注上水,如同一条小河,上面建有木桥,有了小桥流水的意思。村内临街一排排民房的山墙上涂成白色,上面绘出蓝色的图案,整齐统一。村里美化环境,有意打造青花瓷的特色,有了江南水乡的韵味。
向南走就是南城门,那里空旷,见不到城墙。村里老人回忆,这里曾有一城门洞,宽约4米,进深约7米。小时候城堡四周都有墙,城墙里外包砖,贯通一气,能在城墙上走一圈。从上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村里人盖房、瓮窖、垒院墙,逐渐拆了城墙。现在南门已无,扩为南北大街,为进村的主要通道。笔者和村民交谈时得知:南门拆得要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就拆了,北门稍晚些,是后来村民盖房扩院拆的。从现在的残存看,北城墙存的要多些,南城墙基本没有了,只在东南角残存着一小截旧墙,就像个小土堆,能看出是夯土。现在村里人也知道了保护古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黄土堆也不再动了。
城堡的规模不小,不仅有南北主街,还有一条东西大街。这两条主要街道的两边,各有一条胡同,形成三纵三横的布局,真是规整。街上不少房子院墙上用着城墙上的老砖。有村民带笔者来到一处院门,进到院里,掀起放在地上的铁锅,露出砖窖口。他说:“这是地窖,冬天可以贮存蔬菜水果。院里有两处窖,村里瓮窖用的砖就是城墙上的。”原来这是他的家,他小时就出生在这个院落。
出门向西,一路上坡,便到了村外,举目望去,满地庄稼。又向前走,看到了一段一人来高的残墙,这里是西墙,根据这段残墙分析,城堡西墙是尖的。至于为何如此,有什么讲究,便不得而知了。古人建筑不是随意而为,定然有着内涵,不好妄猜用意。不过西面是山坡,修成尖形,起码可以使山上冲下的雨水,甚至是洪水,分向两边,顺利通过,减缓冲击,护住城墙。
村里传说唐代就曾在此建有军寨,当时规模很小,一开始是樊梨花的养马圈,后来改做兵营。至于村名为什么叫黑汉岭,村里人有几种解释:一种是说,樊梨花手下有一员大将,勇猛擅战,在此把守,此人是黑脸的彪形大汉,所以得名。还有一种是说,这个地方以前叫黑河岭,后来河水断流,受缺水干旱条件所限,改名为黑汉岭。查阅志书,光绪《延庆州志》记有此地“且乏井泉”。“河、旱、汉”,三字音近,如果是由“旱”字演变而来,有可能近于村名本义。
此地水源不多,诺大城堡,只有两口井,一在城内西北,一在南门外,能维持居民吃水。遇到旱时,再把井向深处打,直至十七八丈,打一桶水要花费不少力气。村里种庄稼是靠天吃饭,没有多余井水浇灌。而这里的土质有特点,土层比较厚,能保存水分,经得住干旱。如果播下种子,长出七八成的苗,就能保证全年收成。多亏如此,否则一村之人靠什么生活?
4东路边垣防范鞑靼任务重
据史书记载,明代在黑汉岭建起城堡。光绪《延庆州志》中对城堡有描述:“嘉靖三十一年筑,隆庆四年砖包,周二里十丈六尺,高三丈五尺,南门一。”城墙确有十多米高,现在西北角的那段残墙近于原始高度。嘉靖三十一年(1552)正是延庆遭受北方游牧民族最为残酷的侵扰之后,所以在此建造城堡。隆庆四年(1570)再包上砖,更为结实。州志中记载只有一座南城门,与村里的现实有着出入。据村里80多岁老人记忆,旧时村里人不愿意走北门,认为是走后门,便摞起砖,又在外面抹上泥,给堵死了,后来一直认为只有一个南城门。1939年,这里下暴雨发大水,把泥冲掉,露出了北城门的痕迹,这才知道还有一个北门。这可能是光绪年间的志书记载为一门的原因,光绪《延庆州志》成书于光绪七年,即1881年,若真如此,堵上北城门的时间不会短,起码在1881年之前几十年。
当时修建这座城堡的目的自然是军事防御,“北据关北口仅五里许,极冲之地”,地理位置极为险要。“四海冶与周四沟首尾相通,黑汉岭居中策应,实为东北锁钥也”,古人把这里称为东北方向的锁钥之地。再有,“黑汉岭堡在州城东八十里……南距天寿山后,而堡东宁川墩为据守处”。位于天寿山之北,更为重要的任务是保护皇陵。因此,派驻军官,设“防守一员”,驻下重兵,“军丁三百一十五名,马一十四匹”。一个小城堡能有300多人的军队,可见其重要性。
这些军队不仅守护城堡,守住关口,还担有重任:堡小事简,职君易称,然亦分管大边。这里说的大边就是外长城,即东路边垣,分守着“边一十五里,大边墩台一十三座,大路墩台五座,当加意防守焉”。嘉靖二十七(1548)、二十八(1549)两年,北方鞑靼俺答部大举入侵妫川,这一带惨遭浩劫。因而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再筑东路边垣,从九眼楼附近连接南山路边垣,转向西北而去。东路边垣中有众多城堡,如周四沟、刘斌堡等,黑汉岭也在其中。站在村里,能看到东面山梁上的边墙,还有连接起的墩台。东路边垣这道外长城,与众多城堡一起,构成又一道铁壁铜墙,而这四海冶、黑汉岭、周四堡便是这道铁门上的锁钥。
黑汉岭古迹不多了。南北大街中心处原是老爷庙旧址,村里人习惯称为庙台。城里还有城隍庙、娘娘庙、老母娘庙、泰山庙,村外有山神庙,现在都没有遗迹了。清末的《延庆州乡土志》只记述了关帝庙和泰山庙,关帝庙即是老爷庙。志书中还记述了这里发生过的历史故事,比如义和团来过此地,八国联军烧过这里的房屋。光绪二十六年(1900)十四日,八国联军至周四沟东铺,该处乡民聚众设防自守,有教民误指乡民为义和团,当时乡民被击毙40余人。八国联军沿途焚烧黑汉岭、四海冶民房甚多,那次有近千人被杀害,黑汉岭也遭受了劫难。
黑汉岭过去是个大地界儿,村里有学校、粮库、供销社等。过去还办过学校,乾隆《延庆州志》上记有:“宁卫东、终食屯、周四沟、黑汉岭、四海冶、靖安堡后亦建立社学。”能办社学的乡村,汇集了这一带的众多学子,传承着文脉。新中国成立后,1958年为四海人民公社黑汉岭大队,1961年建黑汉岭公社,1983年改为黑汉岭乡,于1997年并入四海镇。
黑汉岭四周环山,山峰连绵。这里的山形像十条龙,称十龙聚首,头都对着村子,有着强悍的味道,谁也搬不走。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品味,却看到了房舍上绘出的青花图案,用青花瓷美化村里的环境,使人不由得赞叹新农村变化之大。这里满目青山,花海成片,已没有缺水景象,不会想起黑脸大汉,却能看到江南秀美。川剧中有变脸,变化之多,手法之快,令人难以置信,或许这也是新农村的特点。路上有游人也来参观城堡,深有感慨,飘过来一句:“古城若在,村里可不得了。”这话道出了实情,可惜古城只存在想象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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