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岳麓残阳（作者原创授权）

《西游记》是我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其文学价值在笔者心目中仅次于红楼梦。《西游记》的故事，包罗万象，它通过戏剧、小说、影视剧等多种呈现方式，为读者打造了一个瑰丽奇幻的神魔世界；同时，《西游记》的故事又饱含着深刻的禅理，暗藏着对现实世界社会、人生百态的讽喻、批判；读者甚至可以从《西游记》中，汲取不少古代宗教、政治、文化等方面的知识。

这样的一本奇书，其中可聊的话题着实太多。今天笔者想与大家聊的是《西游记》中隐藏的一些冷知识，希望可以带给大家不同的乐趣。

“五虫”这个概念，在《西游记》小说中有过多次出现。其中在原著第一回，猴王手下的一只通臂猿猴就提道：“如今五虫之内，惟有三等名色，不伏阎王老子所管。”在原著第五十八回，真假美猴王打上雷音寺后，如来佛祖又向座下众弟子科普，道出这“五虫”的具体种类：“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自此，读者终于知道，原来五虫指的是“蠃鳞毛羽昆”，但是这“五虫”和其中各自的种类，究竟指的又是什么呢？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咬文嚼字，先明确“虫”到底是什么意思。“虫”在现代汉语释义中，运用于生物学时，一般是指节肢动物的一类。但在古代，虫是泛指一切动物。譬如，古代称老虎为“大虫”，称蛇为“长虫”，这些称谓，在现今一些地方的方言中仍有出现。所以，“五虫”其实是我国古人的一种简单的动物分类学，也是古人世界观的组成部分。那么“五虫”中每个种类都包含哪些物种呢？

1. 蠃虫

蠃虫，亦作“臝虫”或“倮虫”。倮通裸，四个字读音均相同。顾名思义，蠃虫指的就是，身上毛发覆盖极少或者几乎没有毛发覆盖的动物。其中中重要的成员就是我们人类，而“倮虫”一词，有时也用于专指人类。除人类之外，还有其他符合定义特征种类譬如青蛙、蚯蚓等，也属于该种类。该类生物中，人类最为高等，而人类中最受人尊崇的顶尖人物——圣人就是该类生物的领袖。值得一题的是，央视版《西游记》续集中，真假美猴王打上灵山一段的剧情，比较贴近原著描写，如来的台词中便提到了“五仙”与“五虫”，但是配音演员将台词中的“蠃”读作了“赢”，这也是电视剧中因字形相近的生僻字弄出的一次小穿帮。

2. 麟虫

鳞虫，属于浅显易懂的类别，指的是体表由鳞片覆盖的生物，以水族鱼类为主，也包括一些其他有鳞爬行类，如蛇、蜥蜴等。该类生物的领袖为神兽蛟龙。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明白，为何《西游记》中江河湖海的水族都是由各处的龙王统领。因为龙族本身就是水族鳞虫类的领袖，而龙王是龙神，“一统江湖”自是理所当然。另外，《西游记》中提到，碧波潭万圣龙王与正统龙王敖氏无关，而是蛇种所化。蛇虽称“小龙”但毕竟不是真龙，万圣龙王家得位不正，违背了自然界与仙界的既定规律法则，女儿女婿又胡作非为，所以最终被正统排挤，多方剿杀，难逃覆灭的厄运。

3. 毛虫

毛虫，指的是体表由毛发覆盖的走兽类，该种类基本囊括了所有的走兽。该类生物以瑞兽麒麟为长。其中比较有趣的现象是，根据古人塑造的麒麟形象，麒麟身上其实是长有龙鳞而非走兽一样的毛发。而麒麟之所以被定为走兽之长，应当与其整体形象有关。从外形来看，麒麟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于一体，是多种走兽形象结合的产物；另外，根据《淮南子·地形训》记载：“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因为以上种种原因，麒麟才成为了走兽届的一哥。在我国传统文化中，麒麟一直被认为是仁爱、祥瑞的特征象征，民间还有麒麟送子的传说，代表了我国的生育民俗，；《水浒传》中的卢俊义有“玉麒麟”的绰号，明代的公侯、清代的一品武官官服补子上也都有麒麟的图案。可以说，麒麟是中国古代从贵族到民间的一种信仰和图腾崇拜。

4. 羽虫

显而易见，羽虫指的无疑就是体表由羽毛覆盖的鸟类，该类生物的扛把子是神鸟凤凰。凤凰一开始指的是一种鸟类，凤为雄性，凰为雌性。同样的例子还有鸳鸯，鸳为雄性，鸯为雌性。比如，汉代著名的辞赋家司马相如名作《凤求凰》中就有这样的词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自秦汉以后，由于龙逐步成为帝王的专属的标志，后妃们开始以凤自比，才导致凤被雌化，凤凰雌雄不分的现象。关于羽虫类，值得一提的还有《西游记》中的九头虫。九头虫是上文提到的万圣龙王的女婿，碧波潭驸马。关于九头虫的原形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呢？我们不妨来看看原著中的描述：

毛羽铺锦，团身结絮。方圆有丈二规模，长短似鼋鼍样致。两只脚尖利如钩，九个头攒环一处。展开翅极善飞扬，纵大鹏无他力气；发起声远振天涯，比仙鹤还能高唳。眼多闪灼幌金光，气傲不同凡鸟类。

从这段关于九头虫原形的描述中，我们看到这只九头虫的样子：身披毛羽，利爪如钩，振翅赛大鹏，高唳欺仙鹤。这厮明显就是羽虫一类，是一只九头怪鸟嘛！很多学者与读者也都认为，九头虫的原型之一是中国上古传说中的怪鸟——九凤（鬼车），小说中关于九头虫的诸多描述，都可与鬼车的传说相对应。笔者认为，《西游记》的作者可能是故意将九头鸟写作九头虫，从而让读者思考九头虫是什么物种，借此勾起读者的阅读兴趣。根据原著的描述九头虫的全称应为“九头羽虫”，九头虫是鸟类的说法是比较准确的。张纪中版《西游记》电视剧中，也采纳了这一观点，将九头虫的样子做成了一只怪鸟，可见大胡子和他的团队在电视剧的制作过程中还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5. 昆虫

古人定义的昆虫，与现代生物分类学中的昆虫有本质区别。现代生物学中的昆虫，指的是身体构分为头、胸、腹，成虫通常具2对翅和6条腿，翅、足均位于胸部，头上生有一对触角的一类节肢动物。而古代的昆虫，指的是带有甲壳或外骨骼的一类生物的总称，因为它们的身体介于甲壳或外骨骼之内，故又称“介虫”。譬如我们现代意义的昆虫以及龟鳖、螃蟹、蛤蚌等，均属于此类。如果从数学逻辑学的集合概念来说，古代昆虫的集合应当是包含现代昆虫在内的。昆虫类的统领是灵龟。

以上一系列梳理论述，可以用《大戴礼记·易本命》中的一段话来概括：

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皇为之长；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有鳞之虫三百六十，而蛟龙为之长；有蠃之虫三百六十，而圣人为之长，此乾坤之美类，禽兽万物之数也。

除去蠃虫之长圣人外，其余四类的灵长分别是：龙、凤、龟、麟。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盛传的“四灵”。《礼记·礼运第九》：“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可见，在动物界的地位来说，四灵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西游记》中既有龙王存在，而天宫筵席之上又有龙肝、凤髓作为佳肴美馔。因为龙、凤首先是最高端的动物，天宫又是统领三界的主宰，最高地位的神仙将最高端的生物作为盘中美味，方能彰显身份。而龙王是成神之后的龙，当然不在食材之列，但也要受到天宫的领导，像泾河龙王这样的，犯了错误也难免身首异处的下场。

除四灵之外，古代神话象征东西南北四方的神兽也极为巧合的分别归于鳞、毛、羽、介四类之中,这四大神兽亦称“天之四灵”。东方青龙属木，为鳞虫；西方白虎属金，为毛虫；南方朱雀属火，为羽虫；北方玄武属水，为介虫。四灵各自统领七宿，共计二十八星宿。四神兽中，朱雀、玄武又值得一题。现代常将朱雀认为是凤凰或者凤凰的一种，但有不少学者认为，朱雀并非凤凰，而凤凰的形象反而可能脱胎于朱雀。朱雀统领的南方属火，故朱雀为火鸟，而凤凰亦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典故，这也容易让我等吃瓜群众将两者的形象混为一谈。玄武在神话传说中大致有两种解释：一说玄武是天龟，见于《礼记》等典籍中；二说玄武为龟蛇合体或龟与蛇，见于《左传》等典籍中。《西游记》中采取的设定应当为后者，路阻小雷音寺时，悟空曾经找武当山荡魔天尊求助，这位荡魔天尊，便是神话传说中的北极真武大帝。而荡魔天尊派去帮助悟空的队伍中，便有龟蛇二将，这就是玄武的化身。但无论如何，玄武都有龟的形象，可以认为是介虫类。

结语：《西游记》中提及的“五虫”，涉及到的是我国古代朴素的生物分类学，而“五虫”之说，又与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四灵、四方神兽有着极深的渊源。作者将这些宗教、政治、文化的元素融会贯通，加以天马行空的想象，铸就了不朽的传世名著。《西游记》能够吸引无数读者，不仅因为书中有光怪陆离、风趣幽默的故事，更因其文字背后暗藏的种种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