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贫民之身，由底层成就九五之尊，在历代皇帝之中，朱元璋出身之低世所罕见。在位30年，杀害数以万计的官僚贵族，建立前所未有的专制政权，关乎朱元璋的评论充满争议。法国汉学家马骊《朱元璋的政权及统治哲学》一书，从专制与合法性入手，剖析朱元璋政治行为背后的由来及深层心理，其中颇有精彩之笔。

朱元璋画像

此书共分四部分。第一部分从政治哲学讨论权利问题，解释民众认可对政权合法性的决定性作用。而追求权力合法性，必然会使绝对权力产生局限。第二部分谈论朱元璋依靠民众支持获取政权的过程，与其他义军对比。第三部分探讨朱元璋皇权合法性及其运作，论述合法性对朱元璋政权的重要性及儒家影响。第四部分分析朱元璋政权的专制特性及全面的社会控制，它不允许任何抗衡势力的危害并试图以等级制维持社会秩序。最后，马骊还分析了朱元璋统治末期的大清洗及其辩解，探讨了“帝王之怒”及朱元璋政权的局限。

在当下的西方汉学界，微观研究盛行，宏观研究式微。马骊此书关注的是政治史，较一般研究更为宏大。如作者所说，本书牵涉史学、哲学和政治哲学领域。为此，作者在史料方面颇下功夫，不仅使用了《明实录》《明史》《国榷》《明史纪事本末》《明通鉴》，而且参阅了孟森、吴晗、丁易及牟复礼等众多西方汉学家的研究著作。

湖南邵阳孔子像

中国古代帝王，自汉代以后儒法并用，今人称之为外儒内法。在马骊这里，儒家通过教育来实施专制主义统治，法家通过严刑峻法和帝王之术操纵官员实施统治。法家通过典章制度（法律、法令等）来控制社会，统一民众行为，威慑民众服从。儒家通过礼制维护社会秩序，让包括平民在内的人自觉服从。马骊认为，礼与法的区别可能体现在清单上：首先，礼规定了“人际关系中应该恪守不渝的形式”并描绘未来远景，而法则关注惩罚过错；第二，礼带有明显的道德色彩，而法家的法趋向于就事论事；第三，礼关注私人行为，而法则主要关注公共事务。在治理方式上，礼制倡导者把许可的行为列举出来。而法家的法律 规定民众不能做什么，违反之后要受到何种惩罚。因此，法家更加开放，给民众提供了更多自由。

任何统治都必须追求合法性，并尽量使这种合法性得到民众认可。法家和儒家都认为，权力的合法性来自统治者的超凡魅力。但儒家认为，这是以道德为基础；而法家认为，这是以统治者的成果为基础。统治者的政绩必须使民众忘记他强迫的一面。儒家认为，统治者必须有德行才能得到民众支持。一旦统治者堕落，混乱的管理和糟糕的政绩将使政权陷入危机。

马骊将儒家士人称为“政权合法性代表群体”这些文人负责向民众解释，统治者有德行。借此，这一群体获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并形成了自己的势力。通过支持统治者获得合法性，儒家士人享受了各种优厚待遇。而法家认为，帝王只需要官员循规蹈矩，服从命令即可。

显而易见，主张严刑峻法和实用帝王术控制臣民的法家，实施的硬性专制。相对而言，儒家以礼来建立的一套尊卑秩序，可谓柔性专制。秦代纯用法家，历二世而亡。自汉代以后，历代帝王无不刚柔并济，以求长治久安。所谓“外儒内法”，此之谓也。

《朱元璋的政权及统治哲学》阅读札记之一，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