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弼和郭子仪在河北暴揍史思明同时,不可疏忘的饶阳十月

唐代诗人王涯曾作《从军词》三首,其中一首为:

戈甲从军久,风云识阵难。

今朝拜韩信,计日斩成安。

讲的就是距唐一千年前,“兵仙”韩信领汉军伐赵,兵出井陉,赵军主帅陈余迂腐死板,不纳李左车井陉设伏之言,在背水一战中让汉军全歼之故事。

李光弼作为中唐用兵之翘楚,一位同期诗人尚且熟知的战争典故,他又岂会不知?此时的他正率领五千朔方儿郎,冒着严寒东穿井陉古道,心内亦想仿效韩信旧事,一战而下。

这里插点闲话:有人言李光弼为韩信之转世,而宋之岳飞则为李光弼之转世。故而岳飞用兵,精于变化,与二公如出一辙:“先阵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出乎李光弼的意料,坐控土门的常山郡闹出皈正事件,团练军士早早将叛军守将史思义绑献,不动一刀一枪,官军得此要塞。

看到官军尽释并厚恤被押百姓,祭拜颜杲卿等忠烈,安思义被李光弼的堂堂正气打动了,松绑后的史思义积极向李光弼献策:“王师远来,必已疲惫,如与贼野战,必不利!将军来前,吾已报,思明必来救,不若以逸待劳。”光弼深以为是。

那么史思明此时又在哪呢?饶阳,整个河北已被安史叛军席卷过后,茕茕独立一杆“唐”字大纛在此城之上。

张兴,一个不输张巡的血性军人,已说服全城军民死保饶阳。即便这座小城远不如睢阳来得重要,但它的孤存是大唐忠魂在群魔乱世中的一盏明灯,河北仍未尽失,人间尚有正道!

可这盏唐夜孤灯对史思明而言,实在过于刺眼,于是燕军的进攻有多卖力就可想而知了。只是一连攻打了两个月,愣是磕不下,还崩了几颗门牙。史思明发觉自己越来越欣赏那位擐甲在身,陌刀横扫的饶阳稗将张兴了。于是,他亲自坐镇攻城,誓要活捉此人。

然而预案跟不上变化快,落下部份人马继续围城之后,他立马提两万精骑急赴常山。这里是兵家必争的咽喉要地,怎能拱手让出!

来到常山城下的史思明仗着人多势众,不加思考就发起攻城战。孰料倒下的军士比饶阳那边快得太多!城上千把硬弩轮番怒发,宛如暴雨阵阵,彻底泼灭燕军的嚣张气焰。脑瓜稍清醒的史思明正待下令回撤,城门大开,官军分三个方阵列定而前。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过滹沱河,如林长枪,就隔着护城河直直猛搠,叛军层层叠叠,想退都迈不出腿,纷纷成了肉串。接着又是数轮箭雨铺天盖地射来,压后的燕军骑兵又是人仰马翻,死伤不断。史思明头一次碰到只有别人揍他,他却揍不到人家的情形,哪里有半分主意,败得是一塌糊涂。

李光弼之所以能在复唐诸将中迅速脱颖而出,重视侦查敌情无疑是突出一点。管是难民还是战俘,他总能给人推心置腹之感,于是,有些不该到他哪的消息往往总朝他耳朵钻。一如从饶阳赶来支援史思明的那支五千人步军早就让他探悉行程。好容易赶到九门县南的逢壁烧火做饭,结果饭还没熟,这几千人就让唐军给一锅端了。

失去步兵援助的史思明并不甘心败局,每日遣三千精骑城外游曳,专打唐军的运粮队。李光弼何尝不知孤军轻入,分则力弱的道理,正自犯难之际,郭子仪已率领数万蕃汉大军来到。两人的战略思路出奇一致:吃掉史思明!

四月梅雨天,九门县外喊杀震天,兵马喧嚷,数万唐军如潮奔涌,为首者正是李光弼!史思明正求野战取胜,遂领麾下骑兵出城逆击。双方见面拼杀,史思明才见“郭”字帅旗亦在,正欲退却,已渐被朔方大军围拢。幸得侧翼的蔡希德领曳落河军来回奔突,奋死杀出一条血路,与史思明急退赵郡。

史思明方至赵郡,令蔡希德速往洛阳求援,李光弼已领一彪轻骑追近。思明不及多想,径逃博陵,赵郡叛军遂一触而溃。因河北大部仍在燕军管控,光弼情知孤军深入,易陷群起围攻之境,只得兴叹罢住。待郭子仪一到,二人又所见略同:为了保证最大的机动作战力,放弃所得县城,退据常山一点,诱杀敌军有生力量。

果然,史思明纠合到几万人马后,尾随西归的官军,相机而动。孰料郭李二人早选了五百骁骑殿后,或轮番应战,或两侧伏击,停停打打,似退似进,弄得史军是人困马乏,进退两难。尤其沙河一战,史军折了两千之众,让史思明是没了脾气。不日,蔡希德引两万洛阳守军驰来,牛廷玠的万余范阳驻兵亦到。史思明如打足鸡血,挥师径取常山!

看到叛军鼓噪大犯,郭李二人并肩城头,坚决执行不对称战术。居高滞骑,以慢打快,疲则奋击,夜则斫营。史思明见战不得法,白白折损兵马,心生一计,撤至嘉山驻营。

一切都符合史思明的预想,郭子仪统率全军追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距己方已不过五十里地。然而探马再报的时候就变味了:人家正在立栅扎营,不过来了。

和史思明一样想不通的是先锋仆固怀恩,郭子仪只好将与李光弼商议好的定计告诉他:敌人比我们更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史思明想不通也找人商议,可边喝边聊只能喝多,并无结果,于是酒罢各散。到了半夜,夜猫惯了的朔方军又闹一回袭营,还是假的,气得史思明又喝了两盅,睡回龙觉去。

如此折腾了几晚,史思明再沉不住气,上门讨战。喊上半天终于有一小校回话:明日请早。

史军大怒,无不打马向前,猛然营内乱箭纷飞,亏得安史叛军擅长驭乘,仍不免一波殒命。没中箭的继续奔前,又一个劲地直掉沟,沟里还尽是铁蒺藜,硬木刺之类,伤亡一片!

终于杀入唐营的史思明看到了一面“郭”字旗,却是偏将所有,问其何人。来将答曰郭三少郭晞也,却战不几回便退。接着又复一将斜里杀出,却是李怀光。蔡希德瞧着不对路,遂劝思明,思明笑道:本求速战,谁来杀谁!

官军越战越多,却似边战边退,史军层层压上,渐占上风。至一山坳间,仆固怀恩、陈回光、浑释之、张用济四路兵马蜂拥而出,史思明这才发觉身陷谷内,骑兵全无用武之地。也是要遂史思明一次真刀真枪过招的心愿,两军拼杀得是昏天黑地,神惊鬼遁。

眼见众军力蹙,史思明急令后军改为前军,原路撤离。早有郭晞及李怀光守在出处,又是一场阻击战!蔡希德、李立节等叛军骁将只好簇围着史思明渐战渐退,落下了遍野尸骸。

史思明带着焦头烂额的残军退至河湾饮马,忽闻马蹄大作,吓得不轻的史思明正要上马,军卒来报:是牛廷玠的兵马。史思明刚松口气,军中又报:是李光弼军在追杀牛廷玠他们!史思明气得一刀砍了斥候,也顾不及戴上兜鍪,立刻跳马逃命。无奈唐军多已认得史大将军,自是苦追不放。史思明回身力战,兵器竟被断作两截,只得打马狂奔。

史书没有提史思明所骑马匹,估计少不免汗血龙驹一类。他是个奸诈透顶的人,一招人马分道完成了金蝉脱壳,终于可以披头散发,光着大脚丫,拖着半截枪棍地溜回大本营。但此役竟损失了四万多燕军,着实安史叛唐以来的头一回。河北诸郡闻讯,皆杀叛军贼将以待王师,以致于叛军的南北往来几成断绝,平叛形势日趋大好。然而,唐玄宗的再一次犯错,强令哥舒翰兵出潼关,亲手葬送了最后一次自救的机会,将大唐江山再一次推下了断崖……

郭李大军无奈退出河北之日,诸郡再复沉沦,饶阳也终究沦丧于史思明之手。张兴,这位率领孤城军民坚守了十个月的大唐忠烈,城破之时杀身成仁,化作金星。他的尸骸被运回家乡河北束鹿安葬。朝露每挂坟头野草,一片赤红,人言张兴忠血所化,更以此处名为“红草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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