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朵雪莲花儿
一直在想,在高山极寒之地的那一朵惊世骇俗的玉洁之身,她是谁?
她生的好高,好高,高到从来都不肯下来,看一眼这江湖和红尘。
我试图搜遍了中华大地上7000余年的影像,依旧没有找到她。
她是谁?
她在我的心间怒放着。
似有,若无。
常说,我是属兰花的,必然不是我!
不若,再思谋思谋......
袁枚说,“作诗,不可以无我”。
这句话若干年前是认同的,并且如此作了,把“我”放进诗中,作了很多年。最初,便如同用水和泥一般,水少了加水,水多了加泥,水又少了,再加水,如此这般,努力想在诗中塑一个自己,遗憾的是一直也没有抟出一个满意的模样。而今偶然再想起来,便是沉默了。
因着自诩为千古知音人的缘故,每一个篇章似乎都会和女子有关,或者说是民国以前的女子。厚古薄今虽是事实,却真的是不合时宜的。眼见着,除了大脑,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可以实现重塑了,当年管道升“你侬我侬”的 情思和愿望说不定就真的可以打碎组在一起了,当然,不是泥胎,是智能。“你”的思想将继续存留着,因为这是“你”之所以成为“你”,“我”之所以成为“我”的关键。这个世界期待灵魂不死,然后通过一切惊人的智慧来延续肉体的生命,或许,真的行将实现了。
而在这个当口,我还在数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流连甚至期待找到永恒的自己,这是诗中的“我”对本我的一种欺骗,可叹的是我如此心甘情愿。
可是,我始终记着贺双卿的悲痛,也记着友人赠我的一句话:“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活成悲剧,那将是我们的错。”
我终究记着自己是我,我确实不能活成贺双卿,哪怕是李清照都不行。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是唯一的。所以我如此怜着贺双卿,却又恨着她的不争,她把自己锁的死死的,以至于别人把钥匙插在锁孔她都会拔下来丢掉,还悠悠地叹息,“这是我的命”。
我真真是怜着她又恨着她,大抵也如一些友人对我的“爱恨”,对我始终徘徊在百年之前,千年之前,不肯面对当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踏进来,却又稀里糊涂、晕头转向、不知所以。我不忍听到叹息,我开始不独独读老子、读孔子、读庄子、读屈子,我也开始去尝试着和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和黑格尔、和康德、甚至和李普曼去小心翼翼地对话,因为我真的不能如他们害怕的一般,把自己的人生活成悲剧,我不能负了他们的关心。我记着他们对“我”的在意,铭记着!我需要一些智慧,然后复回到诗中。
所以,我误以为我在作诗,诗中有我,其实是十年的误会。我并没有找到我,充其量那只是个影子,抓都没有抓到。
每一个夜晚,空中有月色,却朦胧到看不清影像,因为,我并不知道天空有多开阔。我以为我看到了一池荷塘,并为她的性情拊掌,其实,不过是在池边小憩了一会儿,待醒来根本不记得她的模样。想俯下身子,照照自己的影子,发现并不能准确的描绘,尚未勾勒出轮廓。这个“我”原是没有的。
我信了袁枚的话,因为我是影影绰绰看到了他的。如果说适应,我最好是史前的人,因为自社会的出现,我就有点不适应,所以,骨子里总是对特立独行有一些认同。他是的,他找到了那个“我”,他独来独往又不从任何一派,桐城派、吴派、皖派等等他全都不从,他不信佛,不信理,信了真情。属于每个有灵性的个体的真情。“情至不能已,氤氲化作诗。屈原初放日,蔡女未归时......”不是彼时彼景,何来《离骚》和《悲愤诗》,他坚定的固持着这份“赤子之心”,却也真真到得了我的心里。也正是带着这种心情在诗里找寻着她们和自己。
可是,这朵莲花,我实实找不到她的化身。
我曾想诸多走近我诗中又和“我”纠缠在一起的女子中,也许谢道韫是,可是她在东晋的清风中,雪白雪白,飘飘盈盈,竟不是落地开出这般的花儿来;
也许文君是,因为一支曲子触动了心弦,她便可冲出世俗的藩篱,果决勇敢的追随她的本性,可她终也在《白头吟》里幽怨过,还装出很洒脱的样子;
也许文成公主是,可是在那西藏的天空下,哪里又是她自己意愿的本体呢?即使塑了金身,再次包裹了一腔心里话,任谁也不能听到;
也许黄峨是,同是蜀中才女,她不需如文君般的奔走,她一颗心始终守着杨公慎,哪怕三十年不见。可是新婚之夜她许了榴花,她说,“番嫌桃李开何早,独秉灵根放故迟。”;
也许王清惠是,对,王清惠是。她本是后宫夫人,亡国一俘,踉踉跄跄的随队北上,却在驿站的墙壁上题了词《满江红•太液芙蓉》。身清气正的文天祥还有相和。在满目泥淖,每个人都想抽身出来的南宋大地,他也许看到了一朵清雅的莲破水而出,多么难得的景象。“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这是一个后宫女子可以发出的感慨吗?所以,文天祥紧紧的咬牙痛恨“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她说:“问嫦娥、於我肯从容,同圆缺。” 他说:“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于是,她终究跳出红尘,黄灯古卷。远离了这一世纷争,以道身终老。可是,“万里倦行役,秋来瘦几分。”,从“曾记得、金风玉露,玉楼金阙。名播兰簪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走来,这一生太坎坷,坎坷的不是自己,不是女儿身,是家国啊!是从荣华富贵到山河破碎的惊梦啊!
这一路走来,她已瘦尽,没有心力再去开这一朵花儿!
她是谁呢?谁能经了这一世,日日可高傲的在雪顶怒放自持呢?我始终没有找到!
也许,因为我真的没有去过那片天地,那片适合她生长的天地。
我陷在自己生命的泥淖里,不愿陷下去,却又拔不出来。
我曾带着对老子思想的一种向往,也像他一般守着一馆书籍,想要阅尽千古春秋。可他没有消失在书里,他去了终南山,也或许不是。因为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千年来有一个传说,据说老子在终南山和弟子尹喜分别,三年之后,他在成都一名青羊的带领下找到了化身为婴儿的老子。哦,不是秦地的山水,也不是飞升仙境,而是婴儿,复归婴儿之身!对于同样不信三教的我而言,突然如此愿意相信。“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他久于天地间悟道,所有的思想都在婴儿那里找到发端,无为、不争、若水。生命本就是宇宙无形物质的有形载体,它和自然不可分而论之,在初见的那一刻,便可看到这个世界本原的样子。它没有苦难、侵害、胁迫、虚妄、残害、战争,甚至没有不得已、不愿意、不高兴。他就那样笑着,像极了高高远远向天盛放的雪莲花。
原来,人走这一世,终还是要回去的,无论你经历了什么。而这雪莲花也原不是某一个女子,每颗心里都在生命的之初种下,只是走着走着,在百花园里迷了路了,姹紫嫣红的诱惑,一关一关都需要相应的代价来获得。也许,最终百花都有人占尽了,那雪莲也便一日日的枯萎了。最后走到了某个地方才突然想起需要找回什么。
这朵雪莲,不是任何一个女子,却是每一个“我”,每一个有真情、有灵性、有初心的“我”。
在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冲刷世界的一刻,淹了这世界,也作了《满江红》,没想着是否 浇醒那萎根,写着写着似是言尽有生,却是始终无“我”,依旧在往而非复的路上。
从无到有再到无,不知每个人的里程是否都有丈量?天生只思量,难掂量,这驿站是继续还是折返?也许,我这样说,本就是错的,若我果是奔着她去的,复归自也不是一种回,这条路是径往的,也是环形的。
走着,走着,不知他岁谁会和一曲,也在一起寻找那个属于他的“我”。期待着,都作出自己的模样!
袁枚的话自也不是说说便罢,有我无我,需要放之寰宇,亦须观照内心。
“我”是什么?有“我”,却又无“我”!
(这件旗袍,便命名为“雪莲”吧!)
《满江红·雨夜》
又住京华,
又逢雨,
潇潇空落。
盼秋来,
秋来送我,
一帘闲卧。
满纸千言谁遣作,
不着半字从归客。
告乡人,
这当下时节,
初凉夜。
平生事,
平生错。
披肝胆,
横长槊。
英雄喜醉月,
偏逢萧索。
屡次温言温到耳,
三番慨叹三更过。
徒叹我,
一副冷心肠,
难哄热。
——红妆戊戌秋于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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