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沃伯格在帝国统治的全盛时期取得了显赫的地位。当时,政治家借助强大国力入侵他国,扩大版图,银行家则帮助他们实现愿望。对于此类活动,私人银行家是最理想的渠道,因为他们无须对股东汇报,或者公布财务报表。拥有过人智慧和斯芬克斯般神秘直觉的犹太银行家参与了这些秘而不宣的殖民活动,这让公众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他们在运作一个秘密帝国。但实际上,他们所有的行为都在德国外交部的严格指导之下进行。同其他私人银行家一样,犹太银行家将商业和政治混为一体,这导致他们后来遭受了强大的政治冲击。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犹太银行家备受政治家青睐。这种情况让他们后来受到的迫害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些分析家指出,这些犹太人的内心依然缺乏安全感,他们为殖民扩张提供资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爱国之心,并求得德国皇帝的恩宠。由此,他们的商业天赋被充分地加以利用。
为帝国提供服务的想法把他们与德国征服世界的野心捆绑在一起。马克斯深信银行家应该帮助政府扩大在海外的利益。他注意到英国的银行家利用布尔战争推动了经济反弹。在1904年沃伯格公司的报告中,马克斯写道:“德国的金融和政治尚未如此巧妙地进行联合。”他是帝国主义的支持者,认为德国需要通过海外殖民来维持经济和人口的增长,但他希望以和平的方式来增强德国的力量,而不要采用武力。作为殖民大臣德伯恩哈德伦伯格的密友,马克斯自吹自擂地说,没有哪个德国银行家能像他这样坚定地支持德国的殖民事业。在德伦伯格的鼓动下,马克斯联合他人在汉堡创办了殖民研究所,培训德国人如何管理殖民地。作为研究所的一名顾问,他强调这些开拓者在国外必须保留德国人的身份。他还协助创办了一家热带卫生研究所,并两次把该研究所从破产边缘拯救出来。马克斯所做的工作在柏林政客面前充分展示了他的热情和进取心。
尽管后来他的判断被爱国热情所蒙蔽,我们必须指出,他早期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源于政府的支持。正是在参与殖民计划的这段时间内,M.M.沃伯格跻身世界顶级银行之列,其资产负债表中的资产从1900年的4600万马克猛增到1914年的1.27亿马克。德国上下充斥着海外扩张的叫嚣。俾斯麦对殖民地的兴趣不大,认为它们是经济负担,而且可能会导致德国与英法发生摩擦。相反,威廉二世希望在殖民地方面与他国一比高下。带着自豪又自怜的情绪,德国领导人声称海外势力太弱,与国内经济的迅猛发展不相适应。他们在帝国扩充的道路上落后于他国,因此试图抓住机遇,超越英法两国。1904年,马克斯与德意志银行一起为奥斯曼帝国提供贷款,并为巴格达铁路筹集资金。第二年,外交部又对他加以劝诱,让他与利比里亚阴谋有了瓜葛。
为了避免向英法屈服,蒙罗维亚[2]放弃了来自这两个国家的贷款,转而向德国求助。马克斯与库恩—洛布的保罗一起合作,为利比里亚提供了一笔国际贷款,挫败了英国的计划。这笔贷款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并让利比里亚的大部分商业贸易最终落入德国人手中。1907年,M.M.沃伯格的债券发行量在德国银行中占据首位,其声誉堪比业务遍布全球的德意志银行。列强不择手段,在亚洲和非洲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与此同时,它们与其他债权国组成联盟,以协调竞争。在中国,这种国家联盟包括德国。19世纪90年代末,H APAG在中国经营航运业务,中国的主要港口到处都是德国商人。1909年,美国总统威廉霍华德塔夫脱认为,美国银行也应该为中国铁路建设提供资金。在雅各布希夫和保罗沃伯格加入美国团队的同时,马克斯也受德国外交部之托来协调德美之间的关系。他后来说:“我们让华盛顿和威廉街保持了密切的联系,成功地在德美之间实现了相互谅解。
马克斯喜欢扮演中间人这个角色,因为这能证实国际银行家可以超越国家间的分歧。1909年,马克斯聘用了一位神秘的年轻人,名叫威廉C.雷格丹茨。雷格丹茨喜欢将自己想像为未来的德国版塞西尔罗兹。他厌倦了殖民部的官僚主义和繁琐事务,开始绘制德国在非洲的殖民地蓝图。德伦伯格告诉马克斯,这个年轻人渴望果断的行动。雷格丹茨一向有远大理想。1909年,他在日记里写道:“必须研究地图,看看我可以在哪里创建自己的一块殖民地。”马克斯聘请雷格丹茨在银行担任“法律顾问”,但这实际上只是摆个样子,因为雷格丹茨将负责一个致力于殖民远征计划的特殊部门。殖民部由此在这家著名的私人银行安插了一个自己信任的职员。雷格丹茨让M.M.沃伯格卷入了一起离奇的事件。这次行动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最终以闹剧收场。1910年,马克斯创建了汉堡摩洛哥协会,由卡尔梅尔基奥尔担任主席,雷格丹茨担任首席执行官。协会宣称自己的目的是促进德国在摩洛哥的采矿业务,其秘而不宣的打算是对法国在摩洛哥的统治地位发起挑战。
与此同时,曼内斯曼兄弟公司开设了一家新的子公司,名叫曼内斯曼摩洛哥公司,负责在摩洛哥南部开采矿石。5年前,威廉二世曾搭乘H APA G的轮船来到丹吉尔,企图树立德国在北非的影响力,要求法国对其他大国执行开放政策。在1906年的阿尔赫西拉斯会议之后,法国享有了摩洛哥的治安和财政控制权,其他大国也被允许进行干预以维护本国的利益。几年来,德法两国彼此虎视眈眈。1911年5月,法国以平息骚乱为由占领了摩洛哥首都非斯,德国认为这次行动违反了阿尔赫西拉斯会议所达成的协议。为了教训法国人,德国外交部决定采取强硬的手段得到南摩洛哥的控制权。他们派遣战舰开往阿加迪尔。阿加迪尔是摩洛哥南海岸一个落后的渔村,村里有一座古老的葡萄牙城堡,可以俯视开阔的海湾。柏林政府需要为此次出兵寻找一个托辞,他们更倾向于以商业借口来掩盖政治动机。德国皇帝在与法国对抗这件事情上比较谨慎。
当马克斯在6月16日前往外交部时,他接到两个任务:派遣雷格丹茨前往南摩洛哥,并且说服德国皇帝。“如果皇帝在汉堡谈到摩洛哥问题,你应该与本部保持一样的观点,强调我们在摩洛哥南部的经济利益,”巴伦兰沃斯这样嘱咐他。德国在南摩洛哥所宣称的利益充其量不过是一种投机,更确切地说它根本就不存在。6月19日,雷格丹茨拜访副国务秘书齐默尔曼,递交了一份由汉堡摩洛哥协会编写的地质报告,报告推断那里有丰富的铜矿。虽然雷格丹茨是德国对摩洛哥政策的设计者,但他从未到过这个国家,他的想像完全脱离了事实依据。他不仅仅编造出了矿产,还臆想阿加迪尔附近有一个林木苍翠、土地肥沃的河谷,适合于农业生产。尽管这些所谓的“资源”最后都被证实是虚构的,但它为德国政府提供了需要派舰队加以保护的“重要利益”。马克斯被卷入政治阴谋之中。外交部说,他们的政策制订依赖于“来自汉堡的M.M.沃伯格先生的机密信息”。那时在南摩洛哥缺乏需要保护的德国公民,准确地说是一个都没有。雷格丹茨承诺在舰队到达之前,他会在那里安排一些受到威胁的德国移民。在汉堡,他以这些受到威胁的德国人的名义起草了一份情深意切的求助信。
外交部将对这些非官方的请求作出回应。共有11家与南摩洛哥有利益关系的公司在请求书上签名,其中包括汉堡摩洛哥协会,尽管它们从未见过求助信的具体内容。签署请求书的公司声称,当地蛮横的民众攻击自己的公司,它们急需得到柏林的帮助。马克斯于6月19日与德国皇帝一起进餐,第二天两人再次会面。德国皇帝曾经到访过摩洛哥,但并没有被那里所吸引。在雷格丹茨眼中,皇帝做事过于稳健。这位被误导的年轻理想主义者坚信阿加迪尔策略“对于提高德国的外交威信来说是迫切的、必要的”,因此将皇帝蒙在了鼓里。雷格丹茨在日记里得意洋洋地写道,马克斯并未提及摩洛哥,“根据我的要求,沃伯格谨慎地避免与德国皇帝谈到摩洛哥,皇帝到现在还不知道。”雷格丹茨并没有将计划完全告知马克斯,因为他担心马克斯缺少勇气,不愿看到战争和流血。6月底,首相贝斯曼霍尔维格和外交部的基德纳觐见皇帝威廉二世,请求批准发起海上进攻。
他们登上皇帝的“霍亨索伦”号游艇,在易北河巡游。在游艇上,他们意识到只要提到有关摩洛哥的行动,皇帝都会大怒。贝斯曼突然感到底气不足,他向巴林打听马克斯是否也在船上。他们需要皇帝的一个朋友先吹吹风。巴林说马克斯不在,但可以找他来。“暂时还不需要,”贝斯曼说。他请巴林代替马克斯觐见德国皇帝。在德国皇帝勉强同意海上进攻计划后,兴高采烈的基德纳从游艇上拍电报通知柏林:“计划得到批准。”雷格丹茨同样欣喜若狂,他在日记里写道:“万岁。”汉堡摩洛哥协会派遣了一位名叫威尔伯格的采矿工程师前往阿加迪尔。他的任务是扮演被当地人所威胁的德国移民。他被戏称为“危难中的德国人”,需要通过独角戏来展现被围困的德国殖民地。按照计划,他应该在1911年7月1日前到达阿加迪尔。
但那是一段漫长的艰苦旅程。到了约定的那天,威尔伯格仍然骑着马小心翼翼地在狭窄的山路上跋涉。德国按照自己的时间表,公开了那封来自摩洛哥的信,声称阿加迪尔的德国人正在遭受野蛮的攻击。柏林通知法国,他们将派遣海军,对这种行为实施报复。当德国的炮艇“黑豹”号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阿加迪尔海湾时,却找不到一个真正需要保护的德国人,被派来的那个人也不见踪影。与“黑豹”号同时到达的还有“柏林”号战舰。当精疲力竭的威尔伯格终于到达阿加迪尔时,他根本就无法引起那两艘舰艇的注意。他在海滩上来回奔跑,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喊。“柏林”号的水手看到了他,但把他当作摩洛哥的精神病患者。威尔伯格绝望地停止了跑动,他两手叉腰,无助地望着大海。直到这时,一位德国军官才意识到他是欧洲人,因为摩洛哥人不会摆出这种姿势。7月5日晚,他们派一艘小艇接回这件珍贵的“货物”:危难中的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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