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时候，数以百万计的学子，寒窗苦读，埋首于子曰诗云圣人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进京赶考。百万级别的学子，经过基层考试层层选拔，有资格去京城参加进士科考试的举人，只有几万人。这几万举人，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他们为了几十个进士名额，展开了异常惨烈的竞争。

唐玄宗天宝年间，有一次科举考试，参加的学子有四万多人。经过了激烈的竞争，到了放榜之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一个名叫张奭（音：是）的家伙，就金榜题名了，他自然是欢天喜地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家伙，名落孙山了，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啊。

图为马浚伟老师饰演的唐玄宗剧照，感谢原作者马浚伟老师

那个落榜的家伙，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京城。那个时候的士子，除了科举之路以外，还可以门荫入仕。落榜的那个家伙，没考上进士，只能靠门荫出任蓟令的官职。蓟令大人窝了一肚子火，只好向上司安禄山大倒苦水：”张奭那个家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如此蠢材，因为他爸爸张倚是御史中丞，就金榜题名了。想我辈寒窗苦读，习得满腹经纶，居然落榜了，实在是没天理啊。“

蓟令的怨言，被安禄山听进去了。安禄山派人调查，发现张奭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大笨蛋。当时的安禄山，主要身份是边将。军人不得干政，这是古代的一条铁律。按道理来说，安禄山不应该管这件事情。

问题的关键是，安禄山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敕中书门下三品“。唐朝的时候，实行群相制，官职后面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就算是宰相了。安禄山因为战功大，被唐玄宗挂了一个宰相的虚衔镇守边疆。安禄山的宰相之位，虽然是挂名的，但是也可以管一些朝政大事。

安禄山以宰相的身份，给唐玄宗写了一封奏章，报告了张奭科举舞弊的事情。唐玄宗大力推行科举，本来是想发现人才，让人才为国家效力。唐玄宗接到安禄山的奏章之后，也是龙颜大怒。唐玄宗决定把几个中榜的进士招进宫中，亲自试一试他们的才华。

唐玄宗亲自出题，亲自监考，让进士们当场考试。张奭原来考科举时候，是作弊了。这次在天子面前考试，他没法作弊，只能硬着头皮交卷了。进士们交卷之后，唐玄宗决定亲自阅卷。

唐玄宗拉开张奭的卷子，为什么是拉开不是打开呢？唐朝时候，书写用的是卷轴。那个时候的书，都是用”卷“来计数。唐玄宗拉开张奭的卷轴，看到开头没有字，只能接着往下拉。唐玄宗拉到中间，还是发现没有字。唐玄宗接着往下拉，一直把张奭的卷轴拉完了，还是没有字。这件事情，就算历史上著名的”曳白“事件。

图为臧金生老师饰演的安禄山剧照，感谢原作者臧金生老师

唐玄宗发现张奭是个白卷进士，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唐玄宗派人调查，发现主考官吏部侍郎宋遥，受御史中丞张倚之托，炮制出了曳白进士。唐玄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宋遥被革去吏部侍郎一职，贬去武当郡当太守了。张倚也被革去御史中丞之位，贬去淮阳当太守了。

唐玄宗为了羞辱张倚，还下发明诏批评张倚。这份明诏的大致内容是：”张倚教子无方，教出了曳白进士张奭那样的蠢货。科举考试的时候，又托关系走后门。这样的人让朕太失望了，朕只能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把他贬去外地当太守了。“

曳白进士一案，让张家父子成了历史笑柄，也让安禄山收获了士子们的一致好评。安禄山因为这件事情，成了大唐士子们敬爱的好宰相。问题的关键是，在曳白进士案发生十一年之后，安禄山起兵造反了。士子们敬爱的安禄山安宰相，成了断送大唐盛世的千古罪人了。

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不好的现象，就是喜欢把人分成”好人“和”坏人“。一个人一旦被贴上”坏人“标签，他无论干了什么好事，都要被抹黑。安禄山造反之后，几乎所有的史书，都把安禄山揭发曳白进士案定性为讨好唐玄宗，是“以直邀宠”的举动。

图为黄秋生老师饰演的唐玄宗剧照，感谢原作者黄秋生老师

在我看来，人的野心，是随着实力的增强而膨胀的。想当年，安禄山没有造反的实力，他未必有造反的想法。安禄山敢于揭发科举舞弊案，未必是为了讨好唐玄宗，而是出于宰相的使命感。这件事情，安禄山可以说是主持了正义，可以说是办了一件大好事。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中国人看人，喜欢一棍子打死。你是坏人，干什么事情都是坏的。在我看来，这种辩证思维有问题。举个例子，曹操在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前，曾经为了汉室江山出生入死。汴水之战，讨伐董卓的各路诸侯都裹足不前，只有曹操和鲍信奋勇前进。曹操在汴水打光了家底，自己也中了一箭，差一点就死翘翘了。从汴水之战的表现来看，曹操一开始绝对是想匡扶汉室。至于后来的事情，那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

曹操后来被定性为奸相，但是他一开始肯定是想当一个“治世之能臣”。同样的道理，安禄山确确实实是一个乱世之罪魁祸首，这一点是没有争议的。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不能因为安禄山是坏人，就否定他所做的一切。就像我们不能因为曹操是“乱世之奸贼”，就否定曹操的正面作用一样。安禄山揭发曳白进士一事，我把它定性为正义之举，大家没必要因为安禄山是坏人，就否定安禄山干的这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