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板严肃的贾政，其实向往苏东坡那样豁达洒脱的生活态度

陈能雄/文

在很多读者的印象当中，贾政古板严肃，循规蹈矩，就如他名字的谐音一样，是个“假正经”。其实，贾政素性潇洒，不想被俗务羁绊，其他富贵老爷比如贾赦只知道贪图享乐，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而贾政只喜欢坐在书房里读书写字，或者与清客相公们下棋论道，谈谈诗文书画，这是苏东坡式的文人生活。

在《红楼梦》第八回中，贾宝玉要到梨香院看望薛宝钗，怕在路上遇见父亲贾政，就想绕道而行，迎面遇到贾政门下的清客詹光、单聘仁。他们笑着说：“老爷在梦坡斋小书房里歇中觉呢，不妨事的。”脂砚斋点评贾政的书斋名道：“妙！梦遇坡仙之处也。”坡仙就是宋代文学家苏轼，号东坡居士，又自号玉堂仙。因为苏东坡生性潇洒放达，文采飞扬、书法精湛，又善画墨竹，是一位诗书画三绝的旷世奇才，世人仰慕他的人品才华，称其为“坡仙”。

从“梦坡斋”这个斋名来看，贾政梦想成为苏东坡那样的人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口便是锦绣文章，泼墨就是一卷华美书画。苏东坡素来喜欢结交文人雅士，他门下有“苏门四学士”，他与同时代的书法家米芾、黄庭坚是好朋友，又与著名画家王诜过从甚密，曾为王诜的《烟江叠嶂图》题写诗句。

贾政也和苏东坡一样喜欢结识读书人，他与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既是亲戚，又是知己。两人关系会这么亲厚，原因之一就是同是读书人志趣相投，有共同话题。当初贾母会把宝贝女儿贾敏嫁给林如海，或许就是贾政在边上说了林如海许多好话，夸他是青年才俊，当朝探花郎。后来，贾赦打算与孙绍祖结亲，贾政首先就不同意，原因是孙家并非诗礼名族。可见，贾政骨子里有一股书生气，喜欢与出生于书香门第的人来往。

是以，林如海要推荐贾雨村，没有请大内兄贾赦帮忙，而是写信给二内兄贾政关照一下贾雨村，因为贾政“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有文人士大夫的风范。贾政初见贾雨村就颇有好感，竭力协助他复职，除了遵照妹丈嘱托之外，还有就是他礼贤下士，喜欢贾雨村这样的读书人。

苏东坡的身边聚集了不少文学艺术方面的人才，贾政的门下的清客也各有一技之长，比如詹光善画工细楼台、程日兴善画仕女图、单聘仁和卜固修通晓曲艺……贾政在公暇之时，就与这些文人雅士谈古说今，交流诗文书画，有时候还会举办题咏诗会。比如大观园竣工后，贾政带着贾宝玉、门下清客游赏大观园，为各处景观题写匾额对联。此时的贾政就如《西园雅集图》中的苏东坡，与黄庭坚、米芾、秦观等文士，在王诜的府中参加吟诗作赋等活动。

贾政看到翠竹茂盛、静谧优美的潇湘馆（后来元妃赐名），就说：“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他来到散发着浓浓田园气息的稻香村（后来元妃赐名），就勾起了归农之心。可能贾政联想到苏轼被贬黄州时，带领家人开垦了城东的一块坡地，一边种地一边读书，在逆境中自得其乐。苏东坡因此自号“东坡居士”，贾政的书房取名“梦坡斋”，其中一层意思就是梦到苏轼开垦的坡地，他敬仰东坡居士的高尚情操，向往他潇洒闲适的生活。

贾政走到长满香草的蘅芜苑（后元妃赐名），芬芳四溢，他感叹道：“此轩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他每到一个风光优美的地方，总会想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雅事，凡是有书香气息的景观住所，他都心向往之，说明他与苏东坡一样都有高雅的爱好。

都说贾宝玉就是少年版的贾政，贾宝玉也很仰慕苏东坡的性格和品行，和他一样爱好诗词书画。贾宝玉在《螃蟹咏》中写道：“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这是引用苏东坡的典故。贾宝玉津津有味地听刘姥姥讲故事，追着她问雪中抽柴的女孩是谁，这是套用“坡公听鬼之遗事”。

贾政小时候也和贾宝玉一样淘气贪玩，估计两人都和苏东坡一样爱听乡间的趣闻怪事。贾政原本就有苏东坡那样诗酒放诞的天性，他年老体衰后渐渐淡泊名利。以前，贾政气愤贾宝玉不爱读书，后来看他有诗词文学方面的天赋，对他逐渐改变看法，认为他还不至于辱没祖宗。

苏轼一生几经坎坷，但他乐观豁达，把困苦的人转化成诗意人生，他在《定风波》中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即便是一路风雨泥泞，他也笑对人生，踏歌而行。贾政就很仰慕苏东坡这种达观洒脱的生活态度，这影响到他为官做人方面的想法。

读书人都重名节轻钱财，贾政在外为官时，随从的家人背着他偷偷捞油水，贾政却为官清廉，独善其身，从不做贪污钱财的事情。有些官员会利用职务之便谋取好处费，而贾政不仅没有因当官而发财，反而倒贴钱，他经常写信到家里，催贾府的人寄生活费。这是他坚守读书人的节操和道义，这股固执倔强的劲头，令人可叹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