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立储之争

轮到朱棣对皇位继承安排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难处。因为是夺位登极的缘故,朱棣在这个问题上比他父亲显得更加敏感。朱棣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其中第四子朱高爔早殇,四个儿子只剩下长子朱高炽、次子朱高煦和第三子朱高燧三人。五个女几分别嫁给袁容、李让、宋琥、宋瑛和沐听。虽然远远不像朱元璋那样多子多女,但是三个儿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却比当年朱棣和他的兄弟之间的斗争还要公开与激烈,而且直接影响到了永乐朝的政事。这也并不奇怪,对封建皇权制国家来说,皇室的家事有时往往也就是国事。事情是从当年朱棣起兵“靖难”引起的,当时,长子朱高炽留守北平,次子朱高煦则一直随同在军中作战。朱高煦是个悍勇无赖之徒,白沟河、东昌诸战役中,他率军拼死狠斗,《明史》中说:“成祖屡濒于危而转败为功者,高煦力为多。”朱棣认为朱高煦勇武之气像自己,有时危急之中,得朱高煦相助,心里也着实喜欢,他总感到长子朱高炽有儒生之风,而且多病,免不得经常有所流露。“勉之,世子多病”,之类的话,大概也确曾说过。

朱高煦知道父亲的态度后,难免以此自负,恃功骄恣,干出些不法之事。朱高炽在这方面确实不能同朱高煦相比,他是个性格端重、沉静内向的人,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却毫无一丝凌人的锐气。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他被册封为燕世子,一次,祖父朱元璋让他与秦、晋二世子分别阅军,朱高炽回来得最晚,问起缘故,他回答说:“旦寒甚,侯朝食而后阅,故后。”他与诸王世子一起分阅诸臣章奏时,不去挑剔文中字句的谬误,只注重其中切关军民利弊的问题。朱元璋开始以为他忽略未见,问到时,朱高炽回答说:“不敢忽,顾小过不足读天听。”问他“尧、汤时水旱,百姓奚恃?”回答说:“恃圣人有恤民之政。”朱元璋对他感到满意了,夸奖他有君人之识。这同朱元璋培养的太子、太孙确实颇有相似之处了。

朱棣却偏偏不喜欢长子朱高炽的这种性格。其实朱高炽并非庸懦之辈,“靖难”之役中,他留守北平,虽然上有母亲徐氏,下有道衍、顾成等人的帮助,但能以万人拒敌五十万众,保住北平,也确实不易。史书上说他“善拊士卒”,而且善射好学,“发无不中”,有些文武兼才的味道。只是他中年后体胖,渐渐不能弓马,连走路也觉吃力。这也是朱棣不满意的原因之一。尽管有过关于“靖难”中方孝孺设计离间朱棣、朱高炽父子的说法,但是在他们父子同力为夺位征战时,矛盾尚不突出。他们父子兄弟间矛盾的激化,还是在朱棣夺位登极之后。朱棣夺位后没有立即册立太子,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实际上等于一种暗示:朱棣不打算册立长子朱高炽。人们已经感觉到了,于是纷纷上奏,请求建储。淇国公丘福和驸马都尉王宁等人是极力主张册立朱高煦为太子的,理由是朱高煦“靖难有功”。功臣中只有兵部尚书金忠明确表示反对。他在朱棣面前列举历代立嫡故事,主张册立长子朱高炽。朱棣再去问解缙,解缙说:“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见朱棣低头不语,又顿首道:“好圣孙。”他知道朱棣平素最喜爱长孙朱瞻基,这一下果然有效,朱棣终于点了点头。

黄淮、尹昌隆也都以立嫡长为请。这些文臣的态度实际不仅仅出于立嫡长的旧制,而且表现了他们对皇帝的选择,他们不喜欢像朱高煦那样的凶悍武夫,而喜欢朱高炽这样“好学问,从儒臣讲论不辍”的仁德之君。史书中关于朱棣册立太子的传说很多,据说有一天朱棣命诸臣为一幅《虎彪图》题诗,图中画的是一只老虎与一群小虎。解缙当即提笔写道: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朱棣受到感动,终于决定册立朱高炽为太子。隆平侯张信也主张立朱高炽为太子,朱棣曾把欲立朱高煦的意思告诉他。张信怫然说道:“事干天常,岂易为耶?”因此激怒朱棣,被砍伤牙齿。诸臣主张册立朱高炽为太子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因此遭到朱高煦的嫉恨,而终于招致大涡。直到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四月初四日,朱棣才正式举行册封仪式,长子朱高炽被册立为太子,同一天,次子朱高煦被封为汉王;第三子朱高燧被封为赵王。朱高煦对此最为不满,他由争立太子一下子落到封藩云南,是决然不能甘心的,“我何罪,斥万里。”不肯就藩。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朱棣便因汉王所为多不法,罪及王府长史、纪善,将他们谪黜到交阯为吏。新任的王府纪善周敢因对朱高煦多有劝说,反被他送锦衣卫狱问罪。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朱棣北巡北京时,朱高煦被命随行,但是到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冬天他请求回南京。朱棣当时没有答应。

让他等到春暖再说。春节刚过,朱高煦便再次提出要回南京。朱棣想让他等到秋天,朱高煦执意不肯。让他把儿子留下,他说:“亦欲以归进其学。”朱棣默然无语。辞行时,礼部尚书吕震奏请诸司官吏送行,朱棣也没有答允。朱高煦的过分任性,使他们父子之间也不十分融洽了。朱高煦却不以为然,不久他又请得天策卫为王府护卫,并且学着他父亲朱棣当年的样子,以唐太宗自比,明显的是要夺嫡继位。事情的根源还在于朱棣。他册立长子朱高炽为太子,一方面是因为当初朱高炽已被太祖朱元璋立为燕世子,同时也是迫于诸臣之议。他本人夺位登极已经有违于朱元璋立嫡立长的祖制,如果再违背众议,废长立庶,恐怕更要招怨于天下了。也正因为如此,朱高炽才得以被勉强册立为太子。三个儿子当中,朱棣最喜爱第三子朱高燧。

朱高燧年最幼,生性聪敏,他被封为赵王后不久,便受命赴北京监国,北京的官吏处理政务都要向他启奏而后行,很受重视。朱棣在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曾经两次敕谕赵王朱高燧。第一次让他选军士六十人,千练指挥二人,往西北巡视军情。这实际上是让他全权处理西北军务。第二个敕谕是让赵王朱高燧慎守边防,不要轻易遣将出兵。宦官黄俨看出朱棣的偏爱,勾结起一些内臣,党附朱高燧,也暗地准备夺嫡。太子朱高炽实在处境艰难。朱棣对他处处不满,做起事来,总要百倍小心,还难免经常引起朱棣发怒。但是自从朱高炽被册立为太子,再改立太子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这是封建制度本身造成的一种制约。太子册立后,朱棣便不愿再听人谈及此事。解缙是个恃才自傲而少顾忌的人。他看到汉王朱高煦有夺嫡之意,而宠遇日隆。忍不住要劝谏朱棣说,“是启争也,不可。”这一下戳痛了朱棣,他本来给予汉王宠遇也是出于无奈,当初他曾有许以立朱高煦为太子的暗示,后来未能做到,难免会对他多有容让,解缙却偏偏要揭明此事,朱棣自然恼怒起来,大骂解缙“离间骨肉”。解缙成为这场夺嫡斗争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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