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叶轻阴满座风

细叶轻阴满座风

在遥远的《诗经》时代,草木花卉就因其风姿、生长习性等参差相异,被中国古人赋予了不同人格。良木,好如梧桐、杨柳、梓树;莠草,则如蒺藜、稗子等等。在与自然物事的交流和交融中,人们把一些植物引为知音。譬如,被称为“岁寒三友”的松、竹、梅,人们赞许它们风霜中的忍耐、冰雪中的高格;也希望自己与它们为伍,在人生的寒冬中昂首而立,还能散发出幽香如梅花。

要成为“良木”,首先,要独树成林的气质,挺拔、疏朗,即使站在一大片森林中,每一棵树都各有姿态各有风华。此外,还要经得住雨雪的洗礼和年轮的碾动,良木,多半都是长寿之树。再者,还要能开出馨香的花朵;若是不开花的树,最好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满足这些“内外兼修”条件的树木,当然是草木中的佼佼者,不仅经得起人们的打量,还能与人们内心追求高洁志趣相得益彰。而世上最能满足中国古人这等审美趣味的良木,当属松树。

无论是陶公笔下“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还是李商隐“怜君孤秀植庭中,细叶轻阴满座风”,都让人感到中国的文人墨客,总有一块砚台是搁在松树下的。他们在松树下著书、弹琴、对弈,也在松林中独自行走、休憩,听着风声穿过松针最尖细的部分。有时,松针随风簌簌掉落下来,人们念及岁时已晚,人生仓促,多少感喟已陈旧,唯有身旁的古松无言、坦荡。

这也是宋人马麟笔下《静听松风图》的意景。一位衣襟敞开、姿态随意的高士,坐卧于虬曲的古松之间,侍童在不远处微微抬首。他看见那山涧旁古松如蛟龙盘桓,坐立的人都默然无语,听任松涛在耳畔回旋。

宋理宗曾题“静听松风”四字于画上,而这幅画的重心却不是听松的高士,更不是侍童,而是应和着远处高崖的两棵松树。

它们枝干粗壮,身姿高古,疏落的叶冠,正在随风摇摆。这是宋人对自然的倾慕,他们愿意在自然的声息中,仅仅只做一个不起眼的倾听者。正如艺术史家高居翰所说的“艺术家好像生平第一次接触到了自然,以惊叹而敬畏的心情来回应自然”。

在《静听松风图》中,两个人物虽面容清矍,但他们都被一种自然的秩序所统领,透过他们专注的神情,仿佛我们也能听见松声阵阵,间杂着不远处山涧中的溪流水声。这是自然的感召力,也是画家的功力,在细密的线条和遒劲的笔力中,在占据画面巨大篇幅的树形中,我们体会到松树下的静谧,也跟随着风和光影的流动。某一瞬时的停格带着川流不息的风声,它绵延不绝,经千年而不衰,这便是艺术的魅力,也便是艺术家带着赞叹和敬畏之心的回应。

松涛之涤心,多是在松树下独坐所得,这是中国古人的心得和教诲。他们对松树有别样的感情,也有心绪浪漫的命名。在北京西郊的戒台寺就有“自在松”“抱塔松”“卧龙松”“九龙松”……数十棵古意苍苍的松木让寺院沉浸在上千年的梦寐中,淡看众生怀着各自的喜悲和祈愿来来往往。

《静听松风图》因其右下方钤“缉熙殿宝”玺印,被认为是一幅供御作品。不过,它倒是一幅没有太多“时代特征”的作品,高士听松,文人吟松,简直就是一种东方文化传统。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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