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家尽忠,对父母尽孝,这是我国古人十分重视的两种品德。但在实际生活中,此二者又往往不能兼得,即人们常说的“忠孝难两全”。而当“忠”与“孝”发生矛盾时,有的人选择先尽忠,也有的人选择先尽孝,这不仅体现了不同的忠孝观,也体现了不同的格局、胸襟和大局观。
建安十三年,曹操亲率大军攻打荆州。荆州牧刘琮不战而降,刘备带着十多万荆州民众撤离,结果在长坂坡被曹操追上,刘备抛下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逃走。曹军于是俘获了大量的荆州民众,其中就包括了徐庶的母亲。
徐庶获知母亲被俘,向刘备告辞,指着自己的心说:“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我本来打算与将军共同建立王霸大业,是靠此方寸之地,现在失去老母,方寸已乱,留下无益于事,请从此与将军分别。)
刘备仁义,此刻徐庶因为母亲被俘而请辞,他自然不好拒绝。徐庶于是投奔到曹操帐下,从此便有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故事和“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谚语。
关于徐庶因母亲被俘而离开刘备投奔曹操的做法,包括《三国演义》在内的许多著作,都持称赞或同情的观点,这主要是受到儒家“孝”文化的影响。儒家有观点认为,一个人只有对父母尽孝,才能对国家尽忠。
但仔细想来,对父母尽孝与对国家尽忠,二者虽然有一定的联系,却无必然的关联。一个人能够对父母尽孝,却未必能对国家尽忠;反之亦然。
春秋战国时期,名将吴起曾在孔门弟子曾参之子曾申门下学习儒术,母亲去世后,吴起没有按照儒家忠孝的信条回家奔丧守孝。曾申因此认为吴起不孝,不配做儒家的门徒,便与吴起断绝了师生关系。吴起后来还因为此事,被迫离开鲁国,转投魏国。
吴起“母死不奔丧”,是为不孝,但如果就因此说吴起对鲁国不能尽忠,显然是错误的。
楚汉相争时,项羽扣留王陵的母亲,以胁迫王陵离开刘邦向项羽投降。王陵派人去接母亲,项羽拒绝,王陵母亲自杀明志,以坚定王陵追随刘邦的决心。
在项羽扣留王陵母亲后,按照徐庶的逻辑,王陵应该马上向项羽投降,否则就是不孝。但王陵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对汉朝更加忠心耿耿,最终成为西汉最著名的耿忠大臣。
东汉开国名将,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李忠,在追随光武帝刘秀征讨王郎时,其母亲和妻儿也曾被信都豪强马宠等人劫持。
马宠等派人去招降李忠,李忠不为所动,反而当即杀了马宠的弟弟。诸将都惊恐说:“你母亲和妻子还在人家手中,杀了他的弟弟,不是过分了吗!”李忠说:“如果放纵贼人不杀,便是我对主公有二心。”
刘秀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很赞赏李忠的行为,表示愿意出资让李忠回信都招募吏民营救老母妻儿。李忠说:“蒙明公大恩,我只想到为主公效命,实在不敢顾及自己家属。”
吴起、王陵、李忠的行为,看似是不孝,实则是大孝。因为天下混乱、战火不断之时,如若人人只顾自己的小家,则世间必将有更多的老母妻儿死于战乱之中。唯有舍小家顾大家,争取早日平定天下,还天下以太平,才能保全更多的老母妻儿。
更何况,曹操虽然俘虏了徐庶的母亲,却未必会对徐庶母亲怎么样。因为曹操当时正在与群雄争夺天下,需要争取民心,若非有深仇大恨或犯有大逆不道之罪,他是不可能滥杀无辜,对平民百姓挥动屠刀的。正因为曹操需要争取民心,所以他曾放过刘备、关羽以及刘备的妻儿。
祸不及老母妻儿,古代群雄征战天下,在战场上可以互不相让,打得你死我活,但如果俘虏了对手的家人,又往往会给予优待,至少不会杀害虐待。
项羽曾俘获刘邦的父亲刘太公和妻子吕雉,但最终并没有将他们杀了;袁术败亡后,其家人也得到了孙策的善待;曹操处死陈宫后,“召养其母终其身,嫁其女”,对待陈宫的家人也不错。
曹操能放过刘备、关羽、刘备的妻儿,能善待陈宫的家人,难道还会为难徐庶的老母吗?所以,在徐庶母亲被曹操俘获后,徐庶何至于“方寸乱矣”?
说句诛心的话,徐庶“方寸乱矣”,与其说是因为老母被俘,不如说是因为他看到曹操势大、刘备势弱,以为刘备即将败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徐庶离开刘备投奔曹操,便是假尽孝之名,行临阵脱逃、对刘备不忠之实。
总之,徐庶既不能舍小家顾大家,又不能洞察曹操的心理,其格局、胸襟和大局观与吴起、王陵、李忠等比起来,实在相差太多了。或许正因为此,正史中,徐庶连个像样的传记都没有,“三国著名谋士”之称,恐怕难以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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