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桂芳
三 心愿
三年中股东们红分所得不少,吴老板就离开大兴,到烔炀河镇开起杂货店。徐老板也离开了,到巢县城开了家布店。
我的祖父回家第一件事要盖座好房子。促使他下决心盖房子原因是:那年正托人给本荣(我父亲)找到学徒地方。那老板提出说他兄弟两要到忠庙烧香,从江苏丹阳坐火车到烔炀河就是傍晚了,来不及到忠庙,得到我家住一晚。我家那老屋,那除了屋顶几块明瓦采光外,一天之中,大多时候都在黑暗中,怎么接待远客?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接待了,还特别为那老板抽鸦片准备了一套烟灯和烟枪,那老板只要有大烟抽,倒也无所谓房子好坏。第二天走了来回六十里(坐轿子)去烧了香,还了愿。回来还得在我家住,并说就此把本荣带去。祖父求之不得,在家对他好吃好喝款待,加上大烟招待。祖父觉得我家那房子和城市比真是差得太远,决定盖座像样的,使城里人都羡慕的房子。
这里有个插曲:那老板在烟榻上抽得起劲,见到那粉团白脸本荣,很是喜欢。竟然从怀里拿出支小巧玲珑的手枪要递给本荣玩,我祖父听说过他买了手枪,但没见过,现见这把真手枪,吓了一跳,忙说:“柴老板,犬子不宜玩这个。”
老板哈哈哈大笑说:“筱峰兄,你也太胆小了,胆小何能办大事也。我们南京、芜湖老板很少没手枪的,是为了护身,不是杀人。来(招呼本荣)我把子弹退出,给你拿去玩玩。到我家,我还得教你打枪,以后好保护我的店。”
本荣那年十八岁,就高高兴兴拿着手枪出了大门,到村里招摇去了,却把我祖父吓得不轻。更可恨的是,村里一些年轻的看到手枪的人,在三十多年后当了村干部。在我入党期间部队来村调查时,他们尽提出问我家那支手枪哪里去了?这是在我出生十年前发生的事。祖父,本荣也都作古。那个老板,我更无从知晓。这事只有祖父对我说过,我讲了别人不信,要旁证,我家里人都不清楚,我到那里去找旁证?没旁证可想而知。
三年后祖父店里分红多些,又遇到木贩子急于出手木材,祖父买下了木材,就在第二年开春盖房子。祖父的第二个心愿,是为已二十二岁的大儿完婚。完成这两件大事,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准备两三年后,父子三人到桐荫镇(即现在黄麓镇)开个杂货店。离家近,两头可照顾。
祖父很会打算,盖房除要技术的,都请大师傅。而那些体力活,全是我奶奶娘家兄弟,侄儿(也就是我妈妈父兄)来干。
两三个月功夫,一座一路四厢房子就盖好了。两个正房,四间厢房还有较高的可以住人的阁楼。正房中间经阁楼成四方型一直向上有六块明瓦,房后有大玻璃窗。两间正房中间是堂屋,有两个正房大。没有阁楼,显得高大。堂屋地面是石子水泥的水磨地面,人工打磨的像大理石,中间还图案。在离北墙约两米远是木板屏风,直高到屋顶。屏风一边有一小门到屏风后,那里放些不急用的东西。还有一双扇黑漆大门通向后院,后院四周栽植几棵树:白桃树、香椿树、葡萄架,还有几丛花。中间,奶奶开辟两畦菜地。
靠屏风前是个长书几,书几上放着几个祖先木牌位。还有个香炉。堂屋和房间墙壁是红色木板,板壁高处每边三幅祖先大画像。这些大画像直到文化大革命被销毁。堂屋向天井一面是一排六扇格子门。天井西面是通向巷子里的大门(边门)。它和老屋大门隔个小天井相对。新屋和老屋房头屋檐连到一起,使巷子里也有了屋顶。天井东面是连通两间厢屋,一间厢屋对着大天井开着大玻璃窗。里间厢屋对着前院开了个大玻璃窗。过天井是和堂并行的长廊,在长廊中间开了双扇黑漆大门,对着前院。院中央用石碾子把地碾得很平,用作晒稻谷、麦子用。四周栽了一圈树:槐树、梓树、香椿树,在那里厢屋窗前是一棵桂花树。冬天烧的草就堆在这前院院角处。
祖父把房子、院子都安排好了,就忙着给他大儿子成亲,媳妇就是在家已八年之久的童养媳。大儿李本荣,不喜欢童养媳。无奈两个五大三粗的表弟,一边一个,拉着他拜了堂。这两个愚蠢的表弟,以为只要拜了堂,他们的姐姐就成了李家大少奶奶,不再会挨打受骂了。当新人送入洞房时,揭开盖头时。他发现经过修饰的表妹的美,淫心上来了,表示愿意。
我的祖父见新婚两天的大儿子欢欢喜喜的,还心想他出徒后那一年就该给他成亲,他就不会胡来了。第三天祖父就高高兴兴回柘皋店里去了。就在这天晚上,李本荣为了要钱,用烟头烫、拳头打他妻子。第四天上午,老屋住的人都下地了,他卷走新房里所有东西,逃走了。
而我的奶奶除了把她的儿媳痛骂一顿:“丧门星,不会侍候人,不配做妻子,害了我的家……”却没及时把此事告之三十里外我的祖父。
一月后,祖父没见到大儿去柘皋,来信寻问。奶奶回信却说,她的儿子要自主创业去,干吗非到他那合伙小铺去。卖“沙炒蚕豆”也是自己独家好,叫祖父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店,再叫大儿去,反正他已出徒了,随时可以当老板。
祖父不再坚持,默默在那儿奋斗着,节俭着,一切为了自己开店。我奶奶心中也在打鼓:如我祖父真的有自己店铺,这儿子能帮上忙吗?动不动就偷家中东西卖,他能给他爸当助手?也许他当了小老板就好了呢!她又做了自我安慰。
转眼间李本荣五年没回来了,我奶奶除还是骂儿媳外,就满世界托人找大儿子。她的大儿子经过她数月努力,真的回来了。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简直就是个叫花子。这几年在外,他经常找了份工作,因吃喝嫖赌,又被人家开除。正在他走投无路时听到母亲在寻他,机会来,弄得一无所有回到家中。
我奶奶见到他又恨又疼。哭骂着:“你这该死的,在哪里混了这几年,好好日子不过,在外面搞什么鬼?”又心疼的说:“你这在外受了多少罪,饱一餐饿一顿的,看人瘦的这样。”眼泪不值钱的本荣少不得又利用一下。
祖母说着给他烧水洗澡,把我祖父衣服鞋袜拿出,替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装扮起来。又找人给祖父写信,告诉祖父本荣是她找人带信叫他回来的,他也想通了,在外面做事太累,还受人欺,所以辞去差事。来家想跟随父亲,是她叫他在家多住些日子,再上柘皋去。还特地说明,他们老夫妇都五十多岁了,很想有个孙子。
我祖父对我奶奶话,总是听从。还幻想着,本荣如上柘皋,他也许就在柘皋自行开店。凭本荣自小那聪明劲,没问题。他等待着,幻想着。(待续)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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