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贺新郎》: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这是白居易的《琵琶行》。白居易因得罪权贵,被贬为江州司马,至此,他的思想开始转变,原本的锐气消失,态度也渐渐变得消极。这首《琵琶行》是他在浔阳江头送别客人时,偶遇一位年少因艺技红极一时,年老被人抛弃的歌女,再结合他自身的遭遇,有感而发所写的。这是一首著名的关于琵琶的故事,而有关琵琶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昭君出塞,去国怀乡,因而弹奏起了琵琶。琵琶,作为我国最重要、最出名的乐器之一,历来为文人所好,苏轼也曾为一位琵琶乐师作曲《水调歌头昵昵儿女语》。作为经常拿来与苏轼做比较的辛弃疾,他也写过关于琵琶的词,就是今天我们要读的这首《贺新郎听琵琶》。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

以凤尾纹饰槽,以龙香柏为拨的琵琶,从开元盛世弹奏过《霓裳羽衣曲》后,又经历过了多少岁月?最苦的是在浔阳江头送客的人,当明丽豪华的船出发之际,他倾听了琵琶女的演奏。还记得昭君出塞时,黄尘蔽日,满地积雪,失意的昭君在马上弹奏琵琶。那音乐寄托着的是三万里外的离愁,她回首昭阳宫,惟有孤独的大雁慢慢消失在天际。琴声能代替人讲话,可是心中的怨恨却难以诉说。

辽阳驿站的信使没有传来一丝音讯,在琐窗朱户内的女子,感到心寒意冷,她弹奏着琵琶,泪眼盈眶,沾在了睫毛上。她深情演奏着琵琶,弹了一首《梁州》曲,整首都是哀伤的调子。千古往事,都已经灰飞烟灭。开元盛世琴技高超的贺怀智,我们再也听不到他压场的故事了。还有唐玄宗和杨贵妃赏花,李白作《清平调》于沉香亭北的景象,我们也再看不到了。弹到这里不免呜咽了起来。

“此词用典虽多,却一片感慨,故不嫌堆垛。心中有泪,故笔下无一字不呜咽。”这是《白雨斋词话》对这首词的评价。

词的开篇用了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典故,据《明皇杂录》记载:杨贵妃的琵琶以龙香板为拨,以逻逤檀为槽,有金缕红纹,蹙成双凤。《霓裳曲》即《霓裳羽衣曲》,唐玄宗主编的乐曲。“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唐玄宗开创了唐朝的开元盛世,最后也一手造就了安史之乱。辛弃疾借唐玄宗典故,暗指北宋初期的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以及后来的靖康之乱,国运式微。然后用白居易《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故事,来诉说自己的坎坷不平。辛弃疾也如白居易一样,遭到贬谪,身世之苦,感同身受,听到那幽怨的琵琶声,亦同感“天涯沦落”。辛弃疾以白居易自比,抒发的是自己的身世之苦,接下来用了王昭君的典故,将个人遭遇上升到了国家层面。王昭君是为了国家才被送往匈奴,辛弃疾表达了对昭君的同情。更深一层想,昭君在马上弹奏琵琶抒发的是离乡去国的怨恨,辛弃疾并没有离乡去国,在词中还有一句“望昭阳宫殿”,这种特殊的感情,隐喻的似乎是“靖康之难”二帝离京。这是比昭君的离愁更加令人悲愤的沉痛。

上片诗人已经写到“靖康之难”,下片承接上文,“靖康之难”后,南宋偏安一隅,辛弃疾怀念北方故土,幻想深闺琐窗中,女子思念着远方毫无音讯的良人,悲从中来,借琵琶解闷,不想却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越弹越伤心,越弹越激烈。“轻拢慢捻”、“推手却手”都是弹奏琵琶的技法。古往今来,沧海变桑田,国家兴盛衰败,都是过眼云烟,历史已经成为了历史。我们再也听不到贺怀智的故事,也再没有李白醉酒、贵妃磨墨的故事了。贺老指的是贺怀智,他擅长演奏琵琶,元稹有“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定场即压场,说明贺怀智技艺高超。“沉香亭”,李白《清平调》有“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唐玄宗和杨贵妃在沉香亭赏花时,命李白赋诗,李白随即写下了《清平调》三首。传闻当时是李白醉酒、贵妃磨墨,力士脱靴)。

最后“弹到此,为呜咽”,当历史都随风而去,王昭君、杨贵妃等人都已不在,琵琶无主,弹到这里也都呜咽不止,令人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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