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学习的是墨家文化吗?

翻开罗辑思维上的发的文章,其中写的是作者翻看到的一本书,书名是《日本新论——墨家学说与东瀛文化》。这本书的核心意思是,日本从中国学习了很多文化,可是日本继承的却不是中国人广泛接受的儒家文化,而是在中国已经基本消失的墨家文化。

刚看的时候,觉得这个观点挺扯的。墨家文化,在中国历史上,都带有点传说的意味,只有很少的一点记载。因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墨家文化连记载都成了问题,现在关于墨家思想,还是靠在道家典籍对比中有所记录。

你现在说日本文化继承的是墨家文化,有什么考古依据吗?有什么记载史实吗?你详细考证过吗?墨家文化什么时候传去日本的?是谁传过去的?传承的源流和派别是什么?这些必要的史实都没有,就下这样的断言和结论,难道不是荒唐吗?

可是把这本书翻看完以后,觉得这个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们知道,日本人从唐朝就开始,大规模地学习中国。但是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他们学去的是一些建筑、文字和宗教,作为当时中国最宝贵的精神内核,文化的中坚力量,儒家文化,日本却没有学多少。这是个比较奇怪的事情。

例如,儒家文化特别讲究权利与义务的对等性。孔子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说,当国君的,就该有当国君的样子,当臣子的才有当臣子的样子。如果国君无道,在儒家看来,那是可以推翻立新的。天道都不会眷顾你的。孟子甚至把这个学说展开成“民贵君轻”,就是说,老百姓比君主更重要。对于这一点,日本人就是完全不接受的。比如日本天皇是万世一系的啊。怎么可能推翻他呢?所以在儒家思想这个根源上,日本人就没有接受。

再看制度的安排,儒家文化的重要形式,科举制度,日本人也是没有学的。儒家思想中,最为强调的孝道,日本人也没有学。因此有日本人这么说:“中国的儒学,到了日本之后就跳海自尽了”。

看到这里,上面说的就造成了我们中国人理解日本文化特别的困难。从文字,建筑各个方面看起来都很相似,可是一旦深入日本文化的细节方面,你会发现中国和日本,有太多地方不一样。原因是,我们用儒家文化这个模型,去套日本,发现没法套上去。

这个时候,上面刚提到的这本书突然给我们提个醒,中国不是有很多的文化模型吗,这个套不上,可以换一个啊!既然儒家套不上,我们可以拿墨家这个模型去套套看,神奇的是,一套一个准。

用书中的一些事例看看,更为明显。

中国的儒家思想文化,其实是比较讲究享受生活的。孔子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墨家思想呢?就是特别地讲究节俭,吃穿住用都是很简单的。有一个成语,摩顶放踵,说的就是墨家。成语的意思是从头到脚都被生活磨伤了,也不觉得劳苦。这其实是一种苦行僧似的生活形态。

来看日本人的生活,你有没有发现,就有一种极简的风格。拿吃饭来说,和中餐的花样繁多相比较而言,日餐其实是很简单的。中国人讲究请客吃饭,要丰盛到一般都要剩下饭菜,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以表示待客周到,可日本人就完全没有这种习气,他们就餐后很少剩下食物。

再举例说,儒家主张“敬鬼神而远之”,就是不要太相信神呀鬼呀的事。可是墨家则主张“尊天事鬼”。在“鬼”这个问题上,日本人的看法,和中国人差距还是很大的。在中国人印象中,鬼的形像通常是很可怕的。可是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呢?“鬼”这个字充满褒义,含有“强大、令人敬畏”的意思。例如“鬼才”这个词语,就是从日本传过来的,这个词语在日本是最高级别的表扬,是说这人,不但才华横溢,而且还活力充沛。

从社会组织形态看,儒家还是比较讲究个人独立精神的,表现为并没有什么严格的组织。可是墨家一开始就有很严密的组织形式,有点像早期江湖帮会的意思。墨家的首领叫作“巨子”,规定墨家弟子在各国当官之后,拿了俸禄和薪水,也必须奉献给墨家团体。

你从这一点看,日本人强烈的集体主义精神,发展到后来的军国主义,是不是有点像墨家团体走向极端化的意思呢?

再进一步看,墨家当年讲兼爱,就是说,你要平等地去爱所有的人。现在听起来这个主张是没问题的,但是在古时候,这个问题可大了。

孟子就会跳出来说,什么?平等地去爱所有人?这怎么可能呢?你爱一个路人甲,难道会和你爱你的父亲母亲一样吗?这样想的人,简直是无君无父啊。而无君无父,不孝,还能叫个人吗?孟子认为,这就是禽兽啊。你看,儒家对墨家讲的是平等之爱,不讲天性之爱,不讲孝道,骂得如此的厉害。古时候儒家和墨家的争论,这是一个关键的争论点。

你看,日本人在学中国人方面,忠、孝、节、义这几个字中,日本文化忠也讲,节也讲,义也讲,单单就是不讲一个孝字,说日本人是墨家思想的传人,确实不是冤枉他们啊!

看到这个地方,你会不会觉得,这本书的说法,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啊。日本文化无非是在表面上和墨家文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仅此而已,你怎么能就说这是它就是墨家的传人?你又没有明显的证据。

你的想法是对的,其实我也觉得这说法是有点牵强附会。但是这并不重要,我们只是用儒家这个简化的模型,暂时理解不了日本文化,可一旦改用墨家这个简化的模型,就可以很好地解释日本文化的各种表现了,这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认知工具啊。

模型的好处,就是你知道了研究对象的一个特点,就可以根据你选的模型,推测它其他的特点。这就无形之中节省认知资源了。

这是最近读书时遇到的一个例子。通过这个例子说明,模型化,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思考工具。虽然模型化并不会把我们带向真理,但是它真的有助于我们理解和把握这个陌生的世界。你想想看,认知的正确性和认知的有效性,居然是两回事,这还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啊。

希望以上对你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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